第十七部分 雪中送炭
夕陽西下,曉荷對著遠去的汽車揮揮手,仿佛是告別不堪回首的昨天。
四十八
雨後的濟南像是剛剛出浴的少女,青翠欲滴的垂柳像是少女的秀發,大明湖裏初綻的荷花是少女柔媚的臉龐,整個濟南洋溢著生機勃勃的氣息。
蘇逸軒開車走在濟南的馬路上,心情很好,他剛剛去了溫馨小區視察,那裏的銷售情況良好,僅僅開盤三個月,銷售量已經達到百分之七十,看來廣告的定位是很重要的,曉荷策劃的“幸福,就這麼簡單”的廣告創意功不可沒。
想起曉荷,蘇逸軒馬上想起剛才溫馨小區銷售經理的話,“蘇總,您給客戶預留的幾套房子一直沒人來看,也沒有人來聯係,因為這幾套房子的地理位置和戶型設計都是不錯的,所以很多客戶在詢問為什麼不開售,您說怎麼辦呢?”
蘇逸軒當時隻好說對方可能工作忙,沒顧得上,讓他們再等等,可是現在想起來也百思不得其解。房子是給曉荷留的,她當時答應會盡快來看,看好了就會給他打電話的,怎麼一直沒來看呢?曉荷這個人辦事向來幹脆利索,應該不會這麼拖拖拉拉的,而且從曉荷拿到打折卡時欣喜若狂的神情來看,他猜測她應該不是對房子不滿意,那她一直沒來看房又是怎麼回事呢?
自從上次一起吃飯之後,蘇逸軒一直沒有再見到曉荷,雖然他有很多次想給她打電話,約她出來一起吃吃飯、聊聊天,他喜歡那種和她不需設防、無拘無束地聊天的感覺,但是幾次拿起電話又放下了,他知道曉荷是一個忙碌的主婦,要工作、照顧孩子,還要做家務,更重要的是他們的交往沒有未來,他們這個年紀的感情畢竟不像年輕人,喜歡就可以不管不顧。婚姻是一個繭,幾年婚姻生活的點點滴滴都是千絲萬縷的牽絆,即使不盡如人意也無法讓人放棄,所以他不想打擾她平靜的生活。
可現在蘇逸軒覺得他不得不給曉荷打個電話了,房子的銷售不能耽誤,如果曉荷對房子不滿意他要趕緊通知銷售處開售,更重要的是他想知道曉荷怎麼了,因為從現在的情況來看這根本不是曉荷的做事風格。
蘇逸軒想到這裏把車停在路邊,拿出手機熟練地調出曉荷的手機號碼,對著車窗深吸一口氣後才按下撥打鍵,可是手機經過短暫的沉默之後傳出了“您撥打的用戶暫時無法接通,請稍後再撥”的提示音。
蘇逸軒聽到提示音心裏一沉,他知道廣告公司創作人員的手機一般都是二十四小時開機的,客戶就是上帝,創作人員要隨時和客戶溝通,所以他們上班時間都是手機、電話、網絡,一個都不能少地保持暢通,而現在正是上班時間,曉荷怎麼會不開機呢?
蘇逸軒放下手機,對著窗外想了一陣,決定把電話打到曉荷的辦公室問問,他記得當初拿到曉荷的名片的時候,把手機號碼輸進了手機的通訊錄裏就隨手把名片放到儲物箱了,不知道現在還能不能找得到。
蘇逸軒打開車上的儲物箱,一張一張翻著裏麵的名片,現代人的交往就是這樣,一張名片就是一種緣分,這種緣分很新奇也很脆弱,它會像煙花一樣轉瞬即逝,稍不留意就會在茫茫人海中無處可尋,蘇逸軒很擔心自己把曉荷的名片弄丟了,那樣的話手機打不通,他也不好到處去打聽她的消息,而且他也許從此就再也聯係不到她了。
不過還好,經過一陣翻找蘇逸軒終於在儲物箱的底部找到了曉荷的名片,他按著名片上的座機電話打過去,很快聽到一個年輕女孩的聲音,“您好,鵬展文化公司。”
沒有聽到曉荷的聲音蘇逸軒感到十分遺憾,但還是很有禮貌地說:“你好,請問陳小姐在嗎?”
“請問您是哪位?”電話裏沉默了一會,女孩以問作答。
蘇逸軒的心裏有點不舒服,這個公司的人怎麼可以這樣盤問同事的事情呢?但是為了能得到曉荷的信息,他耐著性子很友好地說:“我是陳小姐的一個朋友,臨時有急事找她,麻煩你請她接一下電話好嗎?”
“對不起,陳老師已經離職了。”電話對麵的女孩很幹脆地說。
蘇逸軒心裏咯噔一下,看來自己的疑惑沒有錯,曉荷的生活可能真是出了一些狀況,他知道這幾年由於高校擴招,大批應屆畢業生湧向社會,現在的就業形勢很嚴峻,一些單位對曉荷這樣拖家帶口的職業女性很不看好,因為誰都知道孩子和家庭最能分散一個女人的精力。曉荷對這份工作一直很在意,上次見到她的時候她還對自己的工作和生活滿懷設想,怎麼會突然離職呢?
還有房子,曉荷是一個條理清晰的人,即使她取消買房的計劃,按照她的行事風格也應該會及時通知他,而不應該是這樣的無聲無息。
蘇逸軒覺得一係列的跡象表明,曉荷的生活一定發生了什麼事情,想到這裏他急忙對電話裏的女孩說:“哦,原來是這樣啊,麻煩你告訴我一下她別的聯係方式好嗎?”
“那您打她的手機吧。”
“不好意思,我正是因為她的手機打不通才打這個電話的。”
“那樣的話我們也沒有辦法聯係到她了。”
蘇逸軒掛斷電話,一個人坐在車上對著窗外發呆,他第一次發現自己會如此牽掛和擔心一個人,也第一次發現自己的能力如此有限,他和曉荷的全部聯係就在這一串阿拉伯數字上,他除了不斷撥打這個手機號碼居然沒有別的辦法找到她,真是讓人很沮喪。
蘇逸軒坐在車裏看著手機無奈地搖搖頭:曉荷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呢?
四十九
此時的曉荷正在家裏。
冷,曉荷把身上的毛巾被使勁往上拉,一直裹到下巴,把身子蜷縮起來像個大蝦一樣,但還是冷,並且隨著身子的蜷縮渾身的骨節像要散架似的酸痛。
可能是發燒了,曉荷把手無力地搭在額頭上,額頭滾燙,她睜開眼睛看看外麵,明媚的陽光從窗外射進來,看來已經是雨過天晴了,她想起身去找點感冒藥吃,可是渾身軟綿綿的沒有力氣,她掙紮了一下就放棄了,腦袋昏昏沉沉的,或許再睡一會就好了,反正不用上班,於是她又閉上眼睛。
可是閉上眼睛,曉荷卻怎麼也睡不著,生活是現實的,各種困難像重重大山一樣壓在她身上,讓她不得不麵對,但是想要麵對又何其艱難?
現在正是各大高校畢業生紛紛湧向社會的時候,就業形勢難容樂觀,於是各招聘單位也水漲船高,就連招個文員都要經過幾番筆試麵試,搞得像選美一樣。曉荷的年齡決定了她根本沒有任何優勢,以她現在的情況,工作不是一時半時可以找到的,可是生活一天也離不開錢,她該怎麼辦?
生活的困頓本身就讓人難過,情感的折磨更是讓人痛徹心扉,魏海東昨天走了以後再也沒有任何消息,他或許根本就是在等待她歇斯底裏地爆發,然後有理由堂而皇之地離開她,由來隻有新人笑,有誰聽到舊人哭,這是千年來的真理。
可是情感不是方程式,你不愛我了我就可以把往事全部抹去。曉荷看著他們一點一點建設起來的家,心像刀割一樣疼痛,她後悔自己一直把心思放在兒子身上而忽略了魏海東的感覺,她後悔自己對房子的急功近利給了魏海東無形的壓力。可是世上沒有賣後悔藥的,生活永遠不會讓你帶著經驗重來,她和魏海東已經越走越遠,現在真正是話不投機半句多了。
現在想起昨天晚上對魏海東說的那些偏激的話,曉荷後悔得想咬自己的舌頭,昨天晚上那個歇斯底裏的女人是那個曾經溫和嫻靜的自己嗎?為什麼魏海東不回來的時候想的全是他的好,而一見到他,自己的行為就不受控製了呢?難道真的是愛得越深恨得越深嗎?
現在怎麼辦呢?和魏海東的關係已經到了水火不容的地步,她無論如何也無法做到主動去找他,告訴他自己失業了,然後理直氣壯地讓他負起家庭的責任,因為那樣隻會讓他對自己更加鄙夷。可是不找他又怎麼辦呢?在這個世界上隻有他對自己有著不可推卸的責任,曉荷想到這裏淚水忍不住湧出來,順著眼角一直流進耳朵裏,癢癢的,她用毛巾被擦擦淚水,忽然覺得這樣的哭泣一點也無濟於事,既然魏海東已經不再在乎她了,她為他傷心還不如想想下一步到底該怎麼辦呢。
曉荷翻個身開始想今後的事,不管怎麼樣,她要先找份工作,哪怕去商場去做營業員或者到餐館端盤子,她要先安定下來再說,她現在的情況要騎驢找馬才行,如果老是按照自己的理想去找工作,恐怕她要流落街頭了。
想到找工作需要聯係方式的時候曉荷才想起手機一直沒有動靜,難道昨天被大雨淋壞了?想到這裏她急忙掙紮著從床上爬起來,她現在已經夠倒黴了,如果手機再被淋壞了,才真正是屋漏偏逢連夜雨呢。
因為從昨天中午開始就沒有吃飯,曉荷站起來的時候感覺身子虛得像在雲中飄浮,從臥室到客廳,短短幾步她走得氣喘籲籲,她坐在沙發上抓過茶幾上的皮包快速打開,發現裏麵除了拉鏈邊上有一點水漬之外,包裏的物品居然一點都沒有弄濕,這個皮包是韓冰送給她的,看來品牌的東西就是好。
曉荷把手機拿出來,發現手機電池耗盡,已經自動關機了,她打開手機充上電,又從茶幾底下的備用藥盒裏找出幾片感冒藥吃了下去,才軟綿綿地在沙發上躺了下來,可是她剛躺下手機就嘀嘀嘀地響起來。
“喂?”曉荷把頭靠在沙發的扶手上拿起手機,一開口才發現自己的聲音已經嘶啞。
“你好,請問是曉荷嗎?”
電話裏傳來的聲音很熟悉,但曉荷的腦袋像糨糊一樣,一時沒聽出是誰,她有氣無力地對著電話說:“我是曉荷,請問你是哪裏?”
曉荷拿著電話的手微微發抖,呼出的空氣吹在胳膊上有一種灼熱的感覺,她多麼希望電話那端是魏海東啊,盡管她對他的背叛恨得咬牙切齒,但是在這虛弱到極致的時候,她仍然渴望得到他的問候和憐惜,她希望魏海東能告訴她他和林菲不過是心血來潮,一時沒有把持住自己,隻要他能表現出真心的悔改,她寧願像咽下一隻蒼蠅一樣忘卻那段記憶,麵對一件最心愛的東西,失去比殘缺更讓人難以接受。
可是電話那端的聲音分明不是魏海東,曉荷難免有點失望。
電話那端是蘇逸軒,他聽到對麵傳來的嘶啞而陌生的聲音,一時不敢相信這就是曉荷曾經甜美動聽的聲音,於是急促地對著話筒說:“曉荷,我是蘇逸軒,是你嗎?真的是你嗎?”
蘇逸軒,這個被自己忘卻了的名字讓曉荷吃了一驚,她最近一直處於婚姻和事業的激烈震蕩之中,竟然完全忘記了蘇逸軒給她留房子這回事,現在聽到他的聲音才猛地想起房子的事情,她一時很是歉疚,急忙對著手機說:“蘇總,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