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捉魚劍法
一夜好眠,第二日清晨時,顧了了在林間山鳥之音中醒來。
從身到心的舒暢,是未曾有過的,顧了了伸了個懶腰,嘴角溢滿幸福的笑容。林間的早晨,晨霧很大,涼氣也很重,卻不知為何,她不感到冷。雙手往大衣中縮了縮,淡淡的香味縈繞鼻息。
這香……是師父的。顧了了低頭,白色的衣袍正蓋在自己的身上,她小小的身體縮在其中。
目光緩緩轉向一側,楚千觴穿著淺藍色的中衣,頭枕著手肘,眼睛還緊緊閉著。似乎連夢中,也在思索什麼,雙眉緊蹙。
顧了了心頭一動,側過身,緩緩靠近他的麵龐。師父……長得真好看。無論怎麼看都看不厭的姿容,不單單隻是五官的清雋,更是他散發出的那股氣質,如集天地之精華,萬物之靈氣,尤其是那張臉蛋啊,紅撲撲的,像個蘋果,好想咬一口呢。不過,似乎也太紅潤了一點吧!?
顧了了歪著腦袋打量楚千觴,想昨天他還是臉色蒼白。心中似乎想到什麼,顧了了慌忙伸手蓋在他額頭上,果不出所料——好燙!師父他,發燒了!也難怪,受了傷、中了毒,加上外衣又給自己。
總算做了一回正常人。
顧了了將剩下的藥材取出,晾在幹淨的石麵上,好在這裏離溪邊不遠,沒有盛水的容器,隻能用葉片卷成小碗狀。
“師父,吃藥啦!”顧了了搖醒楚千觴,說道。
楚千觴迷迷蒙蒙地睜開眼,臉上已經燒得緋紅,辨不清眼前是誰。
“來,張嘴——啊!”顧了了誘哄道。
楚千觴乖乖地張開嘴,任顧了了將藥粉倒入,“咳——好苦!”
“別、別吐出來啊。”顧了了心疼地叫道,那可是剩餘不多的藥草了。
她小心遞過一片小葉子,上麵流動著晶瑩的水珠。
“隻能喝一點點,一點點哦。”水會衝淡藥性,本不該在服用藥時立即喝水,但看楚千觴那痛苦的樣子,顧了了不得不心軟一下下。
舔了舔葉麵上的露水,顧了了扶著楚千觴躺下,將大衣為他蓋上。然後拍了拍衣擺,站起身。
現在師父生病了,一切隻有靠自己。她還真是倒黴啊,才拜師第二天,就經曆了重重磨難。
不過有美人師父陪伴,她暫且不計較那麼多了。
燒退下去時,已經日落西山。
楚千觴睜開眼,感覺身子舒服不少。額上涼絲絲的,伸手一摸,是一塊浸泡過溪水的布條。大衣緊緊地裹著全身,上麵還蓋著一些鬆軟的草葉。四下看去,身邊的火堆像是剛剛熄滅,留有淡淡的焦味,火堆邊還插著幾條小魚。
是留給自己的嗎?楚千觴伸手取過烤魚,溫溫的,嚐了一口,不鹹不淡,味道剛好。一切似乎都被收拾得井井有條,仿佛是有人在用心打理。心中發出一絲難以察覺的感歎,楚千觴正要尋顧了了時,就聽見輕輕的腳步聲。那是孩童才會有的聲音,輕巧,卻又笨拙。
“了了。”楚千觴神色莫測地開口呼道。
“師父,”顧了了見楚千觴醒來,驚喜叫道,“你醒了。”
她手裏抱著一堆枯木枝,想是要燒火。楚千觴頷首,準備起身,顧了了一把丟下樹枝,跑到他麵前,蹲下,小小的手掌貼在他額頭上。一係列的動作,那麼熟悉精練,好似曾無數次這麼做過一般,理所當然。楚千觴先是一怔,而後頗為不自在地別過頭。
顧了了倒沒有注意到他的尷尬,樂滋滋地說道:“你的燒終於退了。”
“你一直在照顧我?”楚千觴問道。
顧了了眨巴眨巴眼睛,師父他莫不是被燒壞了腦袋吧!?這裏除了她能照顧他,還有誰?
“多謝。”楚千觴低咳一聲,緩緩道。
顧了了嘿嘿笑,“你是我師父,我是你徒弟,徒弟照顧師父,天經地義嘛。”
她拍了拍楚千觴的肩膀,說道:“師父,你今天就別動了,在這裏休息,我去捉魚。”
楚千觴啞然,她這動作神情,可有一點將自己當做她的師父?他們兩人之間,猶如朋友一般隨意。明明不過一個十歲的孩子,說話做事卻如此老練。目光緊隨顧了了的背影,楚千觴渾然不覺自己的好奇占據了心底。那個孩子如同一個謎團,充滿了各種驚奇,讓人忍不住想要靠近,想要解開那些謎題,卻又發現,自己無論怎麼靠近、怎麼解開,她身上的奇妙,依然層出不窮。
也許她還沒有意識到,她的一顰一笑,如同臘月寒冬的暖陽,令她周圍的人都不由自主地想要汲取這絲絲溫暖。再頑劣地捉弄、再古怪的戲法,都掩蓋不了她眼底的華彩。
顧了了哼著歌,跑到溪邊捉魚去。她將褲腳高高挽起,然後走下水,雙手在水底撈啊撈。
楚千觴搖頭,難怪她抓的魚都這麼小一條,以她這種笨拙的方法,是抓不住大魚的。
“了了!”顧了了回頭,見楚千觴披著大衣,站在岸邊。
“師父,你快回去休息啊。”顧了了揮揮手,說道,臉上滿是濺起的溪水。
楚千觴莞爾,手一揮,長劍在空中劃開一個弧度,落在顧了了懷中。
“師父?”
“你可記得《魁花寶典》第二卷,青石劍法?”
顧了了點頭,《魁花寶典》上的劍法她背是背得差不多了,隻不過……
“你便用青石劍法刺水底的魚吧。”
“哈?”顧了了一驚,磕磕巴巴道,“可、可是……”
師父他也看到了,讓她用劍刺魚,還不如讓她繼續撈魚呢。
楚千觴微微一笑,“不急,你先回憶一下青石劍法。”
他這是要教自己劍術嗎?師命難違,顧了了深呼吸一口氣,閉上眼,回憶青石劍法。
“有沒有記起每一個動作?”
“嗯。”
“心裏再想著魚。”
顧了了腦海裏頓時出現一條活蹦亂跳的大魚。
“將魚當做你的敵人。”楚千觴淡淡道,“了了,想要真正舞出一套劍法,單單背出劍譜是毫無用處的,你必須心中有譜,心中有劍。”
是這樣的嗎?顧了了有些疑惑,心中有譜,心中有劍。她緩緩揮劍,腳下遊魚掠過,劍鋒直入水中,卻一無所得。
“師父,還是不行啊。”顧了了沮喪道。
楚千觴揚唇,輕笑,“你剛剛那一劍很好,比你先前拜師時要好許多。”
顧了了麵色一紅,不好意思地撓撓頭。她拜師時舞的劍,哪兒能叫做舞劍,那完全是在做廣播體操。
“就照這樣練下去,一定能捉到魚。”楚千觴說道。
“可不可以先抓魚,待會再練劍?”照這樣練下去?明天都未必能捉到魚呢。
“不行。”楚千觴幹脆地拒絕。
有師父他老人家親自監工,顧了了不敢懈怠,隻好一遍又一遍地用青石劍法,對準水中遊魚狠狠刺下。起先,總會偏離許多,漸漸地,顧了了一門心思都撲在那魚身上,甚至忘記了劍譜劍法什麼的,利落的揮劍,身體完全是在無意識地挪動。
楚千觴看著顧了了的一舉一動,嘴角的弧度越來越大。其實,了了她並非資質不好,也不是什麼不好的苗子,她隻是欠缺正確的指導罷了。這世上,總有些人,不同於尋常,也需要不同尋常的方法去教導,方能成長。顧翼的指導,固然沒錯,相較於天賦極高的顧美人而言,或許有意想不到的收獲。而顧了了,則要以另一種方式去引導。
等到顧了了終於刺中大魚時,天已完全黑了。她滿頭大汗地上了岸,胡亂地擦了擦汗濕的麵龐,揮著掛滿魚的長劍叫道:“師父,我們可以開飯了。”
楚千觴點點頭,將大衣脫下,披在顧了了身上。
“會著涼的。”他溫言道。
溫柔的動作,關心的眼神,讓顧了了大腦徹底當機,隻會傻笑,師父他真好……
第三日清晨,當顧了了再度醒過來看到身上的大衣時,再瞅了一眼一邊隻穿著薄薄中衣入眠的某人,心中恨得咬牙。他是病人,怎麼能這樣糟蹋自己的身子。就算用草葉作被蓋,但畢竟不比衣物,來得暖和舒適。思及此,顧了了故意將草藥加苦了幾分,且不給溪水,逼著楚千觴咽下。看著楚千觴艱難地吞咽,眉宇都擰在一塊時,顧了了心中又是擔憂又是焦慮。
他們已在這林子裏待了兩日,總不能一直待下去吧,師父身上的毒,她隻解了一半,還有部分毒素殘留在體內,需要運功逼出,再配以草藥清除餘毒。隻是這種環境,加之自己毫無內力,根本無法幫他逼毒。
“師父,我們什麼時候去琉璃宮?”顧了了隨手摘了一把狗尾巴草,拿在手上晃悠。
楚千觴笑著看了顧了了一眼,“就快到了。”
“啊?”就快到了?顧了了不相信地瞪著楚千觴。
楚千觴不置可否地笑笑,手拍了拍顧了了的腦袋,說道:“跟我來吧。”
兩人一前一後,沿著小溪前行。顧了了原以為楚千觴口中的“琉璃宮”會是怎樣一個神秘之處,藏匿於深山老林中,有許多避世的武林高手。等到真正抵達時,才發現這琉璃宮其實如同一個小小的村莊,排排院落錯落有致地布於山間開闊處,東南西北四個方向皆有四座大門鎮守,中央則豎立著一座高塔。
“這就是琉璃宮。”楚千觴說道。
“那座高塔嗎?”顧了了好奇地盯著中間高聳入雲的尖塔。
“那是琉璃塔。”楚千觴道,“琉璃宮便是為這座塔存在,裏麵鎮壓著一些前朝傳下來的寶物。”
從懷中取出一支短笛,楚千觴吹奏一曲,悠揚的調子飄散於空氣中,不出片刻,便見有人迎了出來。顧了了定睛,見是一名十三四歲的少年,白衣烏發,麵容清秀。
“在下鳳曦,見過楚師叔。”少年雙手抱拳道。
楚千觴頷首輕笑,“可是任師兄的弟子?”
“正是。”鳳曦一板一眼道。
“這位是我的弟子,顧了了。”楚千觴微微側身,將顧了了推至身前。
鳳曦打量了一眼顧了了,見她生得眉目如畫,幾分柔美猶勝女子,頓時心中生出一絲冷漠,道:“原來是小師弟。”
顧了了迷迷糊糊地點頭,順著說道:“師兄,你好。”
鳳曦的眼眸愈發冷淡。
“鳳曦,顧了了初來乍到,並不了解琉璃宮的規矩,還需要你多多指點。”楚千觴溫和道。
“是。”麵對楚千觴時,鳳曦立馬換做一副畢恭畢敬的態度。
楚千觴滿意地點點頭,又要說話時,突然一陣劇烈的咳嗽,隨之噴出一口鮮血。
“師叔,你怎麼了?”鳳曦大驚道。
顧了了一手扶住楚千觴,解釋道:“師父他受了傷還中了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