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師兄蘇葉
下午，鳳曦果然準時來了，隻是同來的，還有一人。白衣少年看上去和鳳曦差不多大，眉眼細膩而秀美，初看上去竟有幾分女生相。顧了了暗自揣摩，十三四歲的男孩，估計還未發育，所以都比較秀氣吧。鳳曦也是五官清秀型，不過他天生帶著一股英氣，決不會被人誤認為是女子。
“楚師叔。”白衣少年見到楚千觴時，笑嘻嘻地行禮道，“顧師弟。”
“這位是莊師兄的弟子吧？”楚千觴瞥了一眼少年白衣領口上的花飾，說道。
“正是，在下蘇葉。”少年笑道。
“蘇葉？”顧了了忍不住笑出聲來，“不是一種草藥的名字嗎？”
蘇葉挑眉，似笑非笑道：“小師弟好生聰明。”
顧了了不覺挺了挺胸脯，那是，想她顧了了是誰？摸過的中草藥絕對比他見過的女人還多。
“不知顧師弟《琉璃心法》可背好？”蘇葉眼珠在顧了了身上轉了一圈，直奔主題問道。
“當然背好了。”顧了了麵不改色心不跳地答道。
鳳曦聽到顧了了如此肯定，不由露出一個淡淡的笑容，“那麼楚師叔，我們現在帶顧師弟去臨墨閣。”
臨墨閣？顧了了疑惑，“不在這裏檢測嗎？”
蘇葉含笑道：“顧師弟是楚師叔唯一的弟子，怎可怠慢，自然是要比其他弟子正式些。”
哈？正式些？顧了了瞅了一眼旁邊某位號稱隻收一徒的人。
楚千觴尷尬地摸摸鼻子，“了了剛來不久，你們可別嚇著她。”
蘇葉點頭，“那是自然，顧師弟，快跟我們走吧。”
“師父……”顧了了麵露不舍。
“師弟，很快就能回來的。”蘇葉催促道。
顧了了：“……”
很久以後，顧了了才聽說，她那位蘇師兄，平素最討厭別人將他的名字和醜兮兮的草藥相提並論，若是誰無意中說出口了，定然不會有好下場。所以當年，顧了了一直覺得她和蘇葉犯衝，卻不知其緣由，其實是早在第一次相見時，她已將那位蘇師兄不聲不響地得罪了。
臨墨閣，比停運樓要小一些的書閣，裏麵藏有的書籍都較為高深，因而來的弟子也很少，唯有像鳳曦蘇葉這樣的大弟子才會常入臨墨閣。
這一日，他們三人來時，裏麵空無一人。
蘇葉摸著下巴笑道：“正好，可以借此地檢測顧師弟背誦《琉璃心法》如何。”
顧了了那小心肝顫了顫，“那麼師兄開始提問吧。”有師父劃的重點在，就算回答得不全，也不會給師父丟太多臉吧。至於她自己，早已練就了一副銅牆鐵壁般的厚臉皮。
蘇葉咧嘴一笑，若有所悟道：“那麼從頭開始背一遍吧，也省去提問這麼麻煩的事情。”
從頭開始背一遍？顧了了笑得比哭還難看，“提問一點都不麻煩，還是提問吧。”
蘇葉揚眉，“顧師弟莫不是背不出來？”
顧了了：“……”眼睛一點點移向鳳曦，卻見鳳曦也默默點頭，要她全部背一遍。
顧了了不知道是“楚千觴”這個名號太響亮了以至於自己受到特殊待遇，還是她今年流年不利，注定要顏麵盡失。她深深吸了一口氣，反正也不是第一次丟臉了，當然也不會是最後一次。師父，了了對不起您了。
結結巴巴背到一半時，顧了了終於背不下去，垂頭喪氣道：“師兄，我實在記不住了。”
“記不住？”蘇葉冷笑，“我記得逾期不完成任務的弟子可是要受罰的。”
“受罰”二字讓顧了了一陣惡寒。
“蘇師弟……”鳳曦露出憐憫之色。
“即便是新來的小師弟，楚師叔的得意門生也不能例外，你說是不是啊？”蘇葉特意反問一句。
“……”鳳曦無言以對。的確如此，任何人都不得例外，這是琉璃宮的宮規。但是……
“好，我接受懲罰。”顧了了突然說道，一副大義凜然的模樣。
“這可是你說的。”蘇葉嘲弄道。
不知為何，顧了了最看不得蘇葉那一副高傲的神色，好似瞧不起其他人。
“一人做事一人當，受罰就受罰。”不知從哪生出的勇氣，顧了了鎮定道。
“好小子，我就喜歡你這個樣子。”蘇葉鼓掌，“那麼從今日起，你就負責西北區的清潔衛生吧。”
“蘇師弟。”鳳曦喝道。
蘇葉攤手，“鳳師兄，這可是顧師弟自己親口同意的，我沒有逼迫他。”
鳳曦額角突突直跳，幾乎是忍著怒氣道：“可是你也不能這樣。”
兩人的爭執讓顧了了不明所以，“西北區清潔衛生怎麼啦？”
“那邊是女子與男子所住的交界處。”鳳曦扭頭解釋道，麵色幾分暗沉，“一般弟子都不願負責那一塊清潔衛生。”
顧了了哦了一聲，原來在琉璃宮，分東南西北四區，東南二區為習武之地，而西北二區分別是男弟子與女弟子居住之所。因而西北區中間一處，常常因為劃界不明而互相推脫不願打掃。後來男女弟子派代表進行談判切磋，最後商定雙方分月輪流打掃。而這個月，恰好輪到他們男弟子負責西北區。
“曾經有一次選擇的機會在我的麵前，可是我沒有珍惜。等到失去我才後悔莫及，如果上天再給我一次機會，我會對那個妖孽說三個字——我不幹，如果非得給這個承諾加上一個期限，我希望是一萬年。”
“顧師弟，你在自言自語什麼呢？”
“嗷，我在背《琉璃心法》。”
“這也可以？”
“是啊，你沒聽說過一句名言——時間就像女人身上的遊泳圈，擠一擠總會有的。”
“遊泳圈是什麼？”
“肚子上的贅肉。”
“……沒聽說過。”
“……”
“對了顧師弟，我聽說你是因為背不出《琉璃心法》被罰打掃西北區？”
“……”你的耳朵還真尖！
“顧師弟能夠抓緊時間背誦心法，楚師叔知道一定會非常欣慰的。”
“……”他已經很欣慰了，尤其是聽說蘇葉將打掃西北區作為懲罰時，露出一個“你罪有應得”的表情。
這個表情讓顧了了連續幾天對楚千觴不理不睬，給他清毒的草藥比之前的苦了幾倍，還將所有的蜜餞果脯都藏起來。望著楚千觴痛苦不堪的模樣，顧了了才覺得心中那股抑鬱之氣稍稍平息。當然，那位罪魁禍首的蘇葉，她顧了了對天發誓，此仇不報非女子。
此時正在練武場切磋拳腳功夫的蘇葉突然打了個噴嚏，望了望天空，好像秋天還遠得很啊。
“蘇師兄，不繼續了嗎？”對方見蘇葉走出比武場，追過去問道。
蘇葉眯起眼笑了笑，“怎麼，你還想繼續？”
“不不不——”師弟立馬搖頭，開玩笑，寧可得罪小人，不可得罪蘇葉，這是他們琉璃宮第一宮規，比那太師父立下的規矩要重要得多。
蘇葉彎了彎紅唇，“有隻小貓，似乎很不聽話，我要去看看。”
師弟嘿嘿笑道：“有蘇師兄出馬，哪有小貓敢不聽話呢？”
蘇葉點頭，拍了拍那師弟，掌上猶帶幾分力道，拍得那師弟齜牙咧嘴。
“你知道就好。”他淡淡留下一句，身子遠遠飄走。
師弟雙手合掌，說了一句“阿彌陀佛”。
揮舞著比自己還要高出半個頭的掃帚，顧了了不停地將落葉歸到一起，然後風吹過，伴隨又是數不盡的落葉悠悠飄落。顧了了站在樹下，仰望著那一棵棵大樹，生平第一次有破壞環境的衝動——她真的好想做一回伐木工啊！
“我是一個伐木工，伐木本領強，我要把那死木頭，統統都鋸掉。鋸完上麵鋸下麵，鋸子飛舞忙。唉喲還有個妖孽，一起鋸掉去。”哼著小曲，顧了了決定苦中作樂，不停為自己做心理建設，自我安慰中。
一道同她來打掃的弟子聽到顧了了哼出古怪的調子，皆是一副迷惑不解的樣子。為何……顧師弟看起來很高興啊！？明明是受了罰才來這裏的，不應該表現得沮喪一點嗎？
“既來之，則安之。”顧了了見這位師兄愁眉不展，好心拍拍他的肩膀，又開始唱“我是一個伐木工”。
“那家夥看起來還挺開心的嘛。”不遠處，兩名白衣少年站在大樹下，觀望顧了了。
鳳曦默然，好像的確如此。隱隱的他還聽到古怪的小曲，什麼“伐木工”“死木頭”之類。
當顧了了唱到“唉喲還有個妖孽”時，蘇葉嘴角抽了抽。顧了了所指的妖孽是誰，一目了然。這隻小貓還真是……不聽話啊。蘇葉正了正領子，抬腳準備走過去，被鳳曦一手攔住。
“蘇師弟，你要去做什麼？”鳳曦問道。
蘇葉向來看不慣鳳曦一本正經的樣子，他唯我獨尊慣了，此刻毫不相讓，“當然是去指點一下新來的小師弟。”
指點？鳳曦蹙眉，蘇葉所謂的“指點”他再清楚不過。
“蘇師弟，顧師弟是楚師叔唯一的徒弟。”就算看不慣她，至少也要給楚師叔留個麵子。
哪隻蘇葉橫眉冷然道：“我就是看不得這點。”
見鳳曦怔住，蘇葉冷哼一聲，“憑什麼他顧了了就能獲得楚師叔的青睞，成為他唯一的弟子？將來能繼承楚師叔一身武學的，豈不是隻有他一個？”
天大的好事，無緣無故竟落在這麼一個人頭上，任誰都不服氣。如果楚師叔挑選的是名門世家中的弟子，或者是骨骼清奇、資質奇佳的弟子，他蘇葉絕不會有一聲怨言。但這顧了了，江湖都知曉，是顧冥磊隨便撿來的嬰兒，就算將來能繼承玉鳳山莊，但她骨子裏流淌的血液，永遠都不會出自最正統的武林世家。鳳曦對於蘇葉的偏見無力反駁，事實上，許多人都是這麼認為，包括他在內，覺得顧了了不配做楚千觴的弟子。然而配與不配，豈是他們說了算？
“鳳師兄，我今日便要去看看那個顧了了究竟有何本事，讓楚師叔收為弟子。”
說罷，蘇葉手一抬，推開鳳曦的阻攔，徑直朝顧了了那處走去。鳳曦頓了頓，也跟了過去。不過這次，他再沒阻止蘇葉。因為，他也想知道，顧了了到底有何異於他人之處，得到楚千觴的垂青。
“顧師弟。”遠遠地，顧了了聽到蘇葉的聲音。
她打了個寒戰，深感此人氣場之強大。
“蘇師兄。”顧了了點頭哈腰。
蘇葉揚眉，“剛剛聽到顧師弟哼小曲了，不知是誰教的？能否再唱一遍給師兄聽？”
顧了了不由一臉黑線，要她再唱一遍？
“好啊，這首曲子是一位丫鬟教我唱的。”顧了了爽朗地應道，她清了清嗓子，唱道，“我是一個粉刷匠，粉刷本領強……”
蘇葉抿唇，“顧師弟，你剛才好像唱的不是這樣的吧。”
“哦，那是怎樣？”顧了了裝傻問道。
“……你好像唱的是‘我是一個伐木工，伐木本領強’。”蘇葉說道。
顧了了幹笑兩聲，“蘇師兄，你一定是聽錯了，我唱的是粉刷匠，對不對？”
說著，還朝另一名弟子擠眉弄眼。那名弟子看起來幾分呆傻，無論說話做事都是一副笑嗬嗬的樣子，讓顧了了深深懷疑此人是否患有“愉悅症”。
蘇葉皮笑肉不笑，“鳳師兄，你呢？”
顧了了這才注意到蘇葉身後的鳳曦，不禁撫額歎息，此妖孽甚為強大，以至於讓她疏忽了身後的鳳曦。鳳曦為人正直，聽到什麼就是什麼。
顧了了不由緊張起來。
鳳曦沉默半晌，終於緩緩道：“我沒太聽清。”
顧了了狠狠鬆了口氣，上帝、安拉、佛祖保佑啊……
沒聽清？蘇葉冷笑，習武之人耳力過人，以鳳曦的修為，怎麼可能聽不清？隻怕聽得比自己還要清晰，他點點頭，“連鳳師兄也學會說謊。”
鳳曦臉頰飛過一道紅霞，神色不自然起來。
“誰說的！明明是你聽錯了好不好！”有了鳳曦這個強大的後盾，顧了了立刻氣焰囂張，挺身而出道。
蘇葉頷首點頭，“好，今日算你走運。”
看著蘇葉憤然離去的背影，顧了了不明所以。
“鳳師兄，蘇師兄是不是誤會了什麼？”她問道。
鳳曦眸色複雜。他本不欲插手，但見蘇葉那算計人的模樣，又一時心軟，不想讓這位剛來的小師弟這麼快就對琉璃宮產生恐懼感。雖然他的做法也隻能暫時躲過，不過此時他還是很有必要提醒一下這位小師弟。
“顧師弟，蘇葉是你師兄，你盡量少招惹他。”畢竟得罪了他，還是你吃虧……
顧了了鬱悶地點點頭，如果可以，她也想繞著道走啊！隻是繞道，不代表某人就會放過她。
打掃了一日，晚上顧了了拖著疲憊的步伐回到青竹居，見楚千觴房內燃起點點火光。
倦意瞬間掃落，顧了了連蹦帶跳進了屋子。
“師父！”她叫道。
“了了，回來啦。”楚千觴抬頭，含笑應道。
顧了了趴在桌子上，喘氣道：“今天真是累死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