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陌生的你
慕雙正在津津有味地啃豬蹄時,有人推門而入。她下意識抬起頭,嘴裏還叼著一塊骨頭舍不得吐掉,油光滿臉。那人嘴角抽了抽,似乎在強忍著什麼,半晌才道:“顧了了,你是餓死鬼投胎嗎?”
慕雙剛想回答,憋不住打了個嗝,嚼著骨頭含糊道:“唔,做得真好吃,顧美人,能不能再來一盤!”
顧美人:“……”
給她把過脈後,顧美人目光溫和地看著慕雙,說:“了了,你大病初愈,不適合吃太多這種油膩的東西。”慕雙不屑地撇撇嘴,大病初愈?她明明是被餓病的。
自她醒來之後,發現自己莫名其妙地落入另一個時空,身邊手邊都是新奇的事物,還有一票美男輪流探望,慕雙得出一個結論——這個顧了了真是好命哪。
盡管有一種鳩占鵲巢的心虛感覺,但總體來說慕雙還是過得很嗨皮。在這裏有美男可以欣賞,有無數美食等著自己去品嚐。
唯一不好的一點,便是每日三餐的藥。雖說良藥苦口,但是那種像牛糞馬糞一樣的味道和豬蹄雞爪混在一起,口味重得三觀不想被毀滅都不行!
尤其是每次端來藥的都是同一個人——那個白衣美男美則美矣,但是,兄弟啊,麻煩您端著碗的手不要一顫一顫,看得慕雙的心也跟著一顫一顫,生怕他將藥汁灑在自己身上。
藥喝多了,以至於慕雙形成條件反射,隻要那個白衣美男出現,她便蒙著被子裝睡,自我催眠此人沒有出現。可再怎麼裝睡,吃喝拉撒總是要醒過來的,逃不過喝藥的悲慘命運。再後來慕雙每每見到白衣美男,便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樣,哪怕他手中沒有湯藥,她對他也沒有半分好感。
這日,慕雙終於被顧美人允許,可以再加一盤豬蹄,她正摩拳擦掌,準備大開殺戒時——白衣美男又出現了。慕雙哀怨地望著他手中的碗,抗議道:“我身體很好,我不喝藥。”
白衣美男的笑容很是溫暖,“了了,吃完飯再喝藥。”
慕雙瞥了一眼黑乎乎的藥汁,頓時胃口全無,她負氣說道:“吃完飯我就喝不下藥了。”
“那就少吃一點,這麼油膩的東西,對身子也不好。”白衣美男依然不放棄。慕雙將筷子狠狠丟在桌上,瞪著他道:“你不知道你這樣很倒我胃口嗎?這麼苦的藥是我喝不是你喝。”
她被自己的作為嚇了一跳,不知哪裏來的脾氣,竟全衝著那白衣美男發泄出來。見他神色一黯,慕雙瞬間矮了一截,賠禮道歉,“對不起,是我不好,我現在就喝藥……”
說著她便去拿藥碗,卻被白衣男子阻止,“你先吃飯,多吃點蔬菜。”說罷他起身就走,留給慕雙逃難一般的背影。
慕雙疑惑了片刻,注意力又被那盤散發著濃鬱香氣的豬蹄吸引過去。於是,等她酒足飯飽捧著肚子打嗝時,白衣美男再度出現。慕雙覺得此人心理素質甚是強悍,無論自己是明諷還是暗罵,都能做到麵不改色。由此看來,真相隻有一個——他定是深愛顧了了。
抱著這種猜測,慕雙再來觀察白衣男子,發現他望著自己的目光充斥著各種情感,複雜得就像那彎彎曲曲的函數圖像。
慕雙實在不喜歡做別人的替身,也不喜歡偷竊那些不屬於自己的感情,她不知道這白衣男子與過去這具身體的主人發生過如何虐戀情深要死要活的情感糾葛,但隻要她的靈魂一日占據著顧了了的身子,她便隻是慕雙,不是其他人。
慕雙努力無視白衣男子的喜怒,她端起碗,正要一鼓作氣時,又被他攔住。“又怎麼啦?”慕雙不耐煩,他究竟有完沒完?
白衣男子大概也看出她的怒氣,小心翼翼說道:“藥可能冷了,我先端下去熱熱。”“你不會等我吃完飯再端藥來嗎?”慕雙不高興道。
白衣男子討好地說道:“你吃完飯休息一會兒再喝藥,待會兒我再拿些蜜餞來可好?”這還差不多。慕雙白了他一眼,打發道:“去吧去吧。”
趁著白衣男子去熱藥,慕雙望著窗外陽光正好。那個顧美人好像沒說不準出去逛,適度的鍛煉也對身體健康有好處,慕雙披著一件大衣,離開她待了近一個月的屋子。
出了門,才發現外麵的世界多麼美好,起初她醒來時還抱怨過古代無電腦無手機無電視機的生活,但隨處可見的奇花異草、精致典雅的雕梁畫棟、恬淡幽靜的亭台水榭……完全籠罩在江南古典園林的詩意之中,這麼大一塊地方卻隻有幾間屋子,比起現代的寸土寸金一平方米賣到天價的房屋,慕雙頓時有種暴發戶的心態。
“了了,你怎麼出來了,快點進屋去。”那白衣男子陰魂不散。
慕雙蹙了蹙眉,見他手中的瓷碗散著騰騰熱氣,突然感到胃隱隱作痛。“這位公子,就連犯人都有放風的時候,為何我不能出去走走?”慕雙冷冷說道。
白衣男子愣了愣神,似在想什麼,看向慕雙的眼神依然有著太多難以理解的情緒。“了了,你不記得我了?”他站在那兒,一手端著藥碗,一手托著滿是蜜餞的盤子,換作其他人或許會顯得很傻,但由他來做,卻偏偏帶著幾分風流瀟灑的味道。
慕雙咽了咽口水,她也想過,假裝成那個顧了了,混吃混喝過一輩子。可那樣的前提是不以感情為基礎。白衣男子看她的目光太深沉太晦暗,她慕雙從來不是一個聰明的人,她不喜歡和這樣一個複雜的男人糾纏不清。
醒來的時候,所有人都隻問她感覺怎麼樣,身體好不好,有沒有哪裏不舒服的地方,卻沒有人想到過,她已經不是原來的那個顧了了。
“你叫什麼名字?”慕雙想了想,問道。病中,她聽過很多人叫他殿下,或是王爺、楚王之類的,卻不知他真正的名字。
白衣男子聽後露出一個苦笑,回答說:“楚千觴。”
楚千傷?這個名字聽著不怎麼好。“你父母不喜歡你嗎?”慕雙又問。
楚千觴一愣,問:“何出此言?”
“千傷千傷,感覺像是在咒你要曆經傷痛。”慕雙實話實說。
楚千觴微微蹙眉,良久才輕聲道:“也許……吧。”
什麼叫“也許吧”?慕雙有點替他憤憤不平,“怎麼會有這種父母?”
給孩子取名,應該是寄托這天地間最美好的願望,就是取“無傷”也比“千傷”要好!
“不是受傷的傷,是酒觴的觴。”楚千觴慢慢說道。
酒觴?慕雙一愣,而後大窘。“你怎不早說?”害得她出糗。
楚千觴微微一笑,道:“其實你說得並沒有錯,我父母的確不喜歡我。”他的笑容中帶著一絲苦澀、一絲傷痛,不知怎的,慕雙的心似乎也有點不舒服。
“你不舒服嗎?”楚千觴見慕雙一手按著胸口,立馬關切地問道,想過來扶住她,卻苦於雙手都拿著東西。
“你的傷還沒好,要多休息,把藥喝了吧。”寵溺的眼神,溫柔的囑咐,這一切讓慕雙很不舒服、很不舒服。
這些,都是屬於那個叫了了的女孩的,不是嗎?“我不是你口中的那個了了,我叫慕雙。”慕雙抬起頭,直麵楚千觴的目光,一字一字說道。
端著藥碗的手不由顫了顫,灑出幾點藥汁,楚千觴深深望了一眼慕雙,堅持道:“你是慕雙,也是顧了了。”
慕雙不明白他的意思。
楚千觴不在意地走上前,將碗遞到她麵前,“快點喝了吧,我嚐過了不冷不熱,剛好。”他又補充說:“我少放了幾味藥,不會那麼苦了。”
慕雙無奈,接過碗,抿了一小口,果真冷熱正好,苦味也淡去不少,她有些疑惑,將藥一飲而盡,又嚐了幾顆蜜餞,壓下舌尖的苦澀。
“回屋子去吧。”楚千觴說道。聲音溫和至極,眼眸中也流露出一絲極淡的笑意。
不知為何,慕雙總覺得他的笑容好生熟悉,像是隱藏在記憶深處的琴弦,無意間的觸動,響起深深淺淺的回音。大概,是這個身體主人原先殘留的記憶吧?!慕雙不喜歡這樣的感覺,非常不喜歡,甚至出於本能地抗拒,“楚公子,就連犯人都有放風的時候,為何我不能出去走走?”
嘴角的弧度被生生打斷,慕雙有些惡意地猜想,或許顧了了也對這個楚千觴沒有多少好感,要不然怎的總不受控製想要奚落嘲諷他,看到他掙紮痛苦就會有一陣變態的快感?
楚千觴聽到慕雙這麼說,微微一愣,似乎還想說什麼,但終究閉上了嘴。
慕雙有些惴惴不安,其實她是有些怕他的,每次與他目光對視間,她都會有種膽戰心驚的錯覺,仿佛下一刻自己便會被他所做的舉動傷害似的。
然而,楚千觴並沒有做任何傷害她的事情。又或許,楚千觴帶給這具身子的主人許多傷心的回憶,所以讓慕雙也無端跟著一驚一乍起來。這樣的人,還是少惹為妙。
正自顧自胡思亂想,慕雙聽到他的回答,“明日安王會過來,他若同意你出門走走,我便沒意見。”
楚千觴口中的安王,便是那個總喜歡穿紅衣的顧美人。慕雙還清楚地記得,自己醒來第一眼看到的便是那張比女子還要美麗的麵龐。可惜那顧美人空有一張漂亮的麵孔,卻是標準的麵癱冰山臉,很少有笑容,每次見了自己除了把脈還是把脈,然後開出一堆苦兮兮的草藥,讓楚千觴煎給自己喝。
慕雙潛意識覺得,那個安王絕對不懷好意,不放過任何機會地報複自己。怪隻怪自己當初太傻太天真了,下人說安王要來探望自己,她左等右等也不見傳說中的安王來,倒是見到那個經常給自己把脈的顧美人出現,於是便向他抱怨了兩句。
彼時,顧美人表情還算溫和,問她為何想見安王。
慕雙做出一派沉思表情,回憶古裝劇中那種錦衣玉帶、頭上或許還會加一個紫金冠,脖子上再掛一個像狗牌一樣的玉佩啥的,從頭到腳都閃閃發光的生物,很幹脆地答道:“好奇嘛,想看一看傳說中的王爺是啥模樣。”會不會真如電視劇所演的渾身帶著一股暴發戶氣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