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持人正要讚美,亦秋的手不小心地捏了一下鐵拐李背上的寶葫蘆,中間殘餘的水分,被她一擠壓,刹那間便從葫蘆嘴中噴薄而出,所有人立馬驚呼出聲,這八仙根本就活了!現場頓時響起熱烈的掌聲。
1號選手看得臉都綠了,他比2號要領先2分,隻要3號淩書南失誤,冠軍非他莫屬。可是現在,他使勁地拿勺子拍打著助手的屁股,“你不是說把那台破機器動了手腳嗎?你動在哪裏了?”
助手委屈地看著台上,“我明明……”他還沒解釋完,就聽見離心機發出嘀嘀的聲音,電子顯示屏本來顯示轉速是0,此刻忽然間開始狂增起來,不一會兒離心機就發出嗡嗡的響聲。助手頓時高興地大叫起來,“師父,你看,你看!我沒騙你!”
卓遠臉都綠了,他拚命地去按離心機上的stop鍵,可是卻絲毫沒有反應,顯示屏上的數字正飛快地增長,一晃就到了5萬轉。亦秋見狀,趕緊飛撲過去拔插頭,卓遠還沒來得及喊“不要”,亦秋的手就已經緊緊地和插座貼在了一起,像是有一道高壓電在兩者間傳導,亦秋抽動了一下,兩眼一翻,直接倒在了地上。
“亦秋!”淩書南帶著哭腔喊道,正要上前,卻被卓遠拽住,他冷靜地道:“大家都讓開點。”所有人都往四周退去。
啪!不知是誰見狀不對,把電閘給拉了,可是離心機卻還在飛快地加速轉動,甚至發出了低沉的嗚嗚聲。
卓遠說道:“這個離心機是配給新型核電站的,就算外界斷電,也會自己啟動UPS電源。”
“那怎麼辦?”淩書南腦袋都亂了,她看著地上一動不動的亦秋,焦急如焚。
“我正在想辦法。”卓遠低吼道。
淩書南咬著唇,眼圈都紅了。倘若不是她要來參加什麼大賽,亦秋也不會千方百計地找機會當上評委給自己捧場,她也不會讓卓遠請假把這個破離心機帶來……亦秋,也不會有事……不,她絕對不能讓亦秋有事!
她一眼瞧見了桌邊的三把刀,腦袋裏隻有一個念頭,讓離心機停下來!她甩開卓遠,操起三把刀,就直奔離心機,手中第一把刀直飛出去,她頓時感覺到一股強大的氣流撲麵而來,她根本無力招架,隻覺得有一隻無形的黑手,正有力地把她拉向離心機。而那高速運轉的離心機正中央像是形成了一個巨大的漩渦,漩渦的那一頭是無邊的黑洞,她還沒有反應過來,便感覺自己的意識被那漩渦扯了出來,拽入了黑洞。
身後是卓遠和其他人驚恐的叫聲……
封禪大典已經籌備得差不多了,待那神物離心機一運到,便可在西山如期舉行。
仔細回想,我也在西山主持過不少祭典,所求的,無非是風調雨順,國泰民安。今次的名義雖然和往常一樣,可天下人都知道,這西山封禪的真實意味是,我孫璟才是真正的天下之主,經過二十多年的動亂,這天下,終於走回了正軌。
折枝和重遙扶著我艱難地上了武昌樓,在靠椅上坐下,又小心地為我搭上毛毯,好教我可以盡情地憑欄遠眺,將新吳國的都城武昌盡收眼底。原本,新吳百廢待興,我應當和無謀他們一起,留在武昌城中,處理這個國度大大小小的事情。可天下局勢已定,四海臣服時,我卻提前回到了西山休養,不僅是因為酈圭的毒藥幾乎掏空了我的身體,更是因為一種莫名的空虛完全占據了我的心。
她們總以為我心係武昌,所以再麻煩也要將我扶上武昌樓,她們不知道,多數時候,我並非在看遠處的武昌,我隻是低著頭看山腰的鬆風閣,回想著那奇怪又輕快的歌聲,抑或隻是靜靜地待著,幻想著她就陪在我身邊。
隻可惜,我手裏隻有她留下的那支冰涼的寒山竹笛。
此刻的她,在哪裏?
攻入揚州城的那一日,宮裏起了大火,坊間皆傳曾國廢帝酈天霄自焚而死,可唐羿耘卻在太廟發現了通往城外的地道。他主張窮追不舍,趕盡殺絕,我終究還是攔住了他。不是我放下了仇恨,而是我實在不願意見到她和他一起站在我的對立麵。
她,現在一定和酈天霄在一起吧?否則不會過了這麼久,酈天霄一點動作都沒有。溫柔鄉是英雄塚,她那樣奇妙的女子,自是縛住了酈天霄。
她終究還是撇棄了我,選擇了酈天霄,理由是,酈天霄比我真實。
我曾經覺得這理由有些牽強,其實她早已經喜歡上了酈天霄,隻是她自己不知道罷了,如今想來,這未必不是我輸了她的理由。
大多數時候,我是妙手仁心的神醫,與世無爭的佛門弟子,我很喜歡黃昏這個角色,甚至有些醉心於這種采菊東籬的日子。可這終究隻是我扮演的角色,事實上,這二十年來,我的內心從來沒有一刻忘記自己姓孫,忘記那血海深仇。
黃昏?孫璟?很多時候,我也分不清自己是誰。
她說我從見到她第一麵時,便已經開始算計她,這話隻說對了一半。
第一次見到她時,她中了黑鴆毒,險些被自己點的火燒死。那時候我並不知她的身份,隻是作為一個醫者,單純地想救她,卻從她身上意外地找到了赤龍珠。我問了羿耘,才知道她的來頭。她就是孫玉欽的那個婢女,重遙安排的丫頭——阿南。
孫玉欽被麅灰圍剿,是我開始複仇的第一步。按照計劃,孫玉欽因為阿南,必定和麅灰翻臉,被其斬殺,卻不曾想從天而降一“神物”,砸死了麅灰,反而令那丫鬟活了下來。雖然計劃有些變數,倒並沒有太影響進程。隻是這個女人,的確有些特殊的魅力,令人好奇。
不僅是因為她能令孫玉欽神魂顛倒,更因為她中了大喜大悲丸的毒。姓酈的慣用毒物,這大喜大悲丸算得上是他的獨門秘籍,配製成本極高,若非有利用價值之人,他斷然不會輕易使用。
於是,我留了下來,一直等她醒來才離開。不出所料,她對我一見傾心。這些年,我已習慣利用別人的同情和愛慕,並且十分擅長此道。不是我無恥,而是窮途末路的我,不得不用盡一切手段。
直到有一日,她為了我,擋在孫玉欽的麵前,還說,誰要殺我,就要踏著她的屍體過去。那時候,我得意地想,這女人終於和其他女人一樣,徹底被我所俘,為我所用了。
然而,顯然我高興得太早。
一開始,我因想讓她在酈天霄身邊待著,並不急著幫她解毒,可不曾想,在楚國相見時,我意外地發現,在她不知情的情況下,酈天霄默默地替她解了毒。想不到,這家夥竟然對這女人動了真心!
他對她動心,於我而言,未必是樁壞事,但她的心卻不知不覺地朝他傾斜了,我不能眼睜睜看著自己手裏的棋子變成棄子,於是我在她麵前演了一出戲,她終於斬斷了不應有的情愫,徹底地交出了她的心。
雖然我騙了許多女子,卻從來不曾和她們有過身體上的瓜葛。唯獨那次,不知是因為她的唇太香甜,還是因為她臉上的笑太溫暖,我好似著了魔一般,牽著她的手,朝外直奔。
事後,我也曾給自己那一日的衝動找過理由,是因為這女人太特別,難以掌控,我才會想要用這種最傳統的方式,占有她的身體,好讓她越發對我死心塌地。可仔細想想,這不過是我自己潛意識裏所找的借口,事實是,我受了她那一句話的蠱惑,放逐了自己。
和有情人,做快樂事,隻管今天,不問明日。
那一天,烏篷船裏,我的的確確是找回了自己,那是真實的、快樂的自己。
細想起來,於我而言,她也實在算不得什麼特別有用的棋子,有她沒她,我的大業並不受有太大的影響。之所以格外看重她,也不過是因為我的心裏頭,不知不覺地有了她的一席之地,有一棵名叫“愛情”的雜草在我猶如頑石的心頭萌生了出來。
因為這棵雜草,我偶爾會分神,忘記自己的身份,說些不該說的話,但好在理智很快能占回上風。可是,我卻越來越不知道該如何對待這棵命定的小草。因為在意,我不敢告訴她真相。她越是緊緊擁抱著我,給我溫暖和力量,我就越是沒有勇氣將真實的我呈現在她麵前。我害怕看到她失望的眼神,更害怕她會鬆開手離我而去。
然而,她終究還是見到了我的真麵目,正如我所擔心的一樣,不論我有多麼不舍,她還是選擇了離開。
我也曾想過用我如今的景況再度博取她的同情,或許會有一線轉機,可最後我還是放棄了。真的喜歡一個人,自是會注意他的一言一行,可她從見到我的那一刻起,目光就不曾在我的身上停留過。
她已經不愛我了。
她毅然轉身。
不是因為我不是她心裏的黃昏,而是她的心裏早已沒了我的位置。
我和她,這一生,注定是無緣了。
“先生!轉……轉起來了!”花冠衝上武昌樓時,和折枝撞個滿懷,折枝責怪道:“什麼事這麼火急火燎的?”
花冠吐了吐舌頭,氣喘籲籲道:“是那離心機!唐大哥剛剛把離心機送上祭壇,那離心機就嗡嗡響,它竟然自己轉起來了,而且轉速非常非常快,感覺空中都形成漩渦了!這世界上竟然有這樣神奇的東西!簡直,簡直嚇死人了!”
“是了,他們都說是因為九龍珠的力量呢!”
重遙麵色一變,不自覺地說道:“當初阿南打開離心機的時候就說過,這神物會自轉。想不到,竟是真的。”
“阿南?”我終於抬起頭來。是了,重遙告訴過我,阿南本家姓劉,雖然知書達理,卻手腳粗笨,並不像小名一休的淩書南,能憑一柄飛刀雕出世間萬物。重遙離開孫玉欽時,從他口中得知,如今的淩書南並非當初的阿南,雖然她覺得荒謬和難以理解,還是把這樁事告訴了我。
是,一休絕不可能是傾心孫玉欽的那個小丫鬟。
她似乎格外了解離心機,關注離心機,我忽然就有了興趣,用力扶著椅背撐起自己,“去看看吧。”
這輩子,隻怕我再沒機會見著她了,哪怕見見與她相關的離心機,也是好的。
我與她之間的一切,或許自離心機從天而降的那一刻起,便注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