右侍者道:“副教主,大事化無事。教中無人不信副教主,教主出關後,還是將教中大小事務交由副教主處置。隻是,這女娃子引來了毒烏鴉,萬一毒烏鴉再次出來,我等如何能敵?前護教陸元文不是已經成了毒烏鴉的嘴上美食了麼?我們須得小心。此事還望副教主早有安排,以免我教損失。”
梁儀天道:“此事我早有安排。隻是,左右侍者得依我一件事。”
左侍者道:“副教主但說便是。”
梁儀天指著柳露瑩道:“此娃子乃柳家莊莊主柳楊之女,當初祁天書從中救走。我們還不清楚她也毒烏鴉是什麼關係之前,最好放她走。如果殺了她,那毒烏鴉必然不會放過我們。此事還望左右侍者祥細稟告教主,老夫隻念在我教安危方出此下策的。”
左右侍者猶豫一下,左侍者道:“我明白副教主的意思,所以剛才有人回報時,我兄弟二人也特意跟著過來。但這娃子三番五次闖入木棉山,殺我教不少人,如果不殺,難以服眾。你叫我們如何向教主說明白。”
梁儀天道:“如果左右侍者有為難之處,那就由老夫向教主亶明便是。”
右侍者道:“副教主,如果你執意要放人,那有庇護之嫌,教主也不可能相信。”
端木蒙道:“左侍者,副教主的做法,老夫也明白,都是為了我教好。但這女娃子殺了不少人,還破我北鬥蛇形陣,熟知通道上的機關。如果讓她出去了,我教中的機關與陣形難免會被武林各大門派所知。倘若各大門派人的攻上來,要進木棉山豈不是變得輕而易舉了?這會有滅教之災,左右侍者可再考慮。”端木蒙話中之意,分明是趁著左右侍者都在時與梁儀天抬杠。(5)
梁儀天狠狠地看了端木蒙一眼,冷道:“端木老兄,請你把話說明白點。”
左侍者道:“副教主,端木護教言之有理。這女娃子已經知道怎麼進山,到時帶來各大門派的人,我等如何應付。依我看,還是把這女娃子殺了最好。”
右侍者道:“不錯。副教主,還把她殺了。”
此時木蝴蝶也附和道:“殺了她,殺了她。”
梁儀天見無法令柳露瑩脫身,一時間不知說些什麼。
左侍者道:“副教主說這娃子劍法比白塵老道還厲害,我倒想試一試。”他轉身看著柳露瑩,道:“這娃子相貌可真是天下無雙呀,也不知劍法與相貌是不是一樣天下無雙呢。”
柳露瑩冷道:“別以為我會怕你們人多,拿命來便是。進來了,我沒想過活著出去。”
左侍者輕笑道:“不錯,有點骨氣。既然這樣,請出劍!”
柳露瑩知道此時最好主動,便立即出劍,與左侍者廝殺起來。左侍者用的是雙刀,柳露瑩用的是雙劍,一時間讓人看得眼花繚亂。
柳露瑩劍法今非昔比,如今非得拚命不可,出招更是辛辣無比,迫得左侍者越來越吃力。約三十招過後,左侍者漸覺不敵了。右侍者見狀,也上前與左侍者一道,以二敵一。梁儀天此時已無法再說什麼,任由左右侍者二人圍殺柳露瑩。
端木蒙看看梁儀天沒有什麼反應,他首先向世智使眼色。世智會意,道:“妖女竟敢闖山,殺無赦!”世智首先殺上來。接著端木蒙也跟著世智一起圍攻柳露瑩。木蝴蝶看看梁儀天,又看看左右侍者等人,頗猶豫一下,也跟著一起出手了。梁儀天眉頭一皺,心想,事情已經無法挽回了,柳露瑩是生是死,隻有聽天由命。木棉教數大高手,在江湖上都是數一數二的人物,教柳露瑩一個初出江湖的小女子如何能敵?霎時間,柳露瑩已經被圍得手忙腳亂了,梁儀天不忍再看,帶上蕭鈴子與章雲遠悄悄地走開。臨走時,梁儀天低聲對蕭鈴子道:“別讓你大哥知道。”
蕭鈴子猛地點頭。
柳露瑩左衝右突,五大高手圍攻,隻得拚死一搏了,劍法發揮到前所未有的境界。柳露瑩前不知道,人的武功隻有在與高手決鬥時才會提高得更快,越是強勁的對手,越能迫使自己使出渾身解數,許多武功招式也隻有在這個時候不知不覺地用上來。然而,即使柳露瑩有蓋世神功,麵對著這五大高手,也不可能取勝。
沒多久,柳露瑩支撐不住了,身子一幌,背後同時被世智、端木蒙與木蝴蝶三人重重拍中。柳露瑩眼前一黑,頓時被痛得失去了知覺,身子被拍出數丈遠,一大口鮮血“哇”的一聲噴出丈餘遠,人也重重地摔在地上,雙劍“當當”兩聲落在柳露瑩的身旁。
世智、端木蒙、木蝴蝶三人功力加起來,威力之大可想而知,若非有上百年的功力,當今武林沒人能抵擋得住這三個高手的重重一擊。柳露瑩劍法再好,功力尚淺,如何能抵得住?被這麼一拍,她身上所有功力盡失,五髒六腑幾乎粉碎,經脈幾乎全斷,倒在地上不省人事。
世智等人哈哈大笑,他們相信柳露瑩被這麼一拍,非死即殘了。
左侍者歎道:“我們身上武林前輩,以五對一,有點不公。隻可惜了這麼一上女娃子,小小年紀,劍法如此之高,之前江湖未曾有過。”(6)
卻在這時,天空中出現了“呀呀”的極為難聽的烏鴉的叫聲。
“毒烏鴉----!”所有的人都驚慌起來。但見天空一個巨大的黑影下迅速俯衝下來。左右侍者、世智、端木蒙與木蝴蝶等武功高的人一下子逃跑了,其他的木棉教人也四散逃跑。
在毒烏鴉下來之時,一個全身黑衣、蒙著頭隻露出眼睛的人也輕輕地落在毒烏鴉前麵。此人正是木棉教主。
毒烏鴉一愣,但聽這木棉教主對毒烏鴉大笑道:“老毒物,別來無恙吧?我等你幾十年了,今天我們來一決高下!”
毒烏鴉陰森一笑,冷道:“你根本不是我的對手。早在幾十年前,我毒烏鴉橫行江湖之時,你不也是學著要為武林除害麼,那時怎麼不見你說要與我一決高下?幾十年過去了,你我都已過百,還爭這些做什麼呢。今天我不是來與你打的,是來救人的。”
木棉教主道:“我們幾十年都沒有分出高低,今天好不容易碰上來,你就因為這小女娃而不與我比試?隻要你與我比試,小女娃你拿去便是。數十年來,我爭的是什麼?就是個天下無敵!”
毒烏鴉道:“木棉教主,沒有人是真正的天下無敵的。當初我也是爭個天下無敵,最後卻敗在摩天居士手上。摩天居士又何曾爭過什麼天下第一!”
木棉教主大聲道:“休提這老匹夫了,他空有一身武功,卻迂腐透頂。他不配做天下第一!隻有老夫才配做天下第一!”
毒烏鴉冷道:“有我老毒物在,你不可能是天下第一的!”
“那我們現在就比一比!”木棉教主大聲道,“現在比,就現在比,一定要分出高下!”
毒烏鴉搖搖頭道:“教主,你我一輩的人都已作古,梁儀天等輩都已是我們的晚輩了,我們何必再爭強好勝?輸贏對我們來說已經沒有什麼意義了,你難道還沒有看透麼!”
“嘿嘿!老毒物,當年你橫行武林的豪氣去哪裏了?”
“當年的不是豪氣,是無知!自遇上摩天居士之後,我終於明白了一切,功名繁華都是過眼雲煙,即使讓你拿了個天下第一,那又如何?你還能活多少年?”
木棉教主哈哈大笑,道:“老毒物,老夫如今已經練成不死神功神明身,你死十次老夫還健在呢。天下第一我是必要的!”
毒烏鴉道:“我不死,你永遠也不可能是天下第一的!就算我死了,你的師兄還沒有死呢。還有,開山排水神功已有繼承人,上陰太乙功也有後人,你休想天下無敵!”
木棉教主一愣,道:“老毒物,你我今天決一高下。至於我師兄,他即使在世也命不久矣。開山排水神功、上陰太乙功又如何?我已練成神明身,天下還有誰殺得了我!”
毒烏鴉輕蔑道:“教主,當初你身入道教,如今卻殺人無數,即使你練成神明身,你也一定不得好死。有了神明身並非殺不了你,武功之根本乃在心,心碎經脈即斷,經脈斷而身暴斃。你的過去我一清二楚,要破你神明身難不了我老毒物!”
“你----!”木棉教怒道,“你這可惡的老毒物,你有種與我比試比試,看看你是否真的能破我的神明身!”
毒烏鴉輕笑道:“如果你不怕你數十年的心血毀於一旦,不怕你所有的心願付諸東流,不怕你得不到天下無敵,那你可以出手,老毒物我何曾怕過你。”
木棉教主大喝一聲,擺出架勢,卻半天不敢出手,一直猶豫著。(7)
毒烏鴉冷笑兩聲,道:“來呀,怎麼不出手!嘿嘿!老毒物橫行江湖時你不敢出手,到如今還是不敢出手,難道你不想做天下第一了嗎?”
木棉教猶豫良久,雙手遲遲不肯收回。最後終於一歎氣,道:“老毒物,今天之事算了,你我永遠不必爭高下了。”
毒烏鴉冷笑道:“你辛辛苦苦練成的神明身怎麼不用呀?以前你曾怕我老毒物,難道現在還怕我?”
木棉教主道:“不是怕你,與你交手,勢必兩敗俱傷。但是我告訴你,老夫才是天下第一,你這老毒物永遠不會是我的對手!”
毒烏鴉哈哈大笑,道:“教主,論年齡,你我在當今武林已經無人能比的了。如果不是因為你還有意爭天下第一,組織個什麼木棉教出來呼風喚雨,老毒物我無須重出江湖,在山林中隱居,閑雲野鶴,逍遙自在。我之出江湖,正是為了你的木棉教。當年我也曾把江湖搞得風起雲湧,最後受摩天居士教化,終於明白一切,從此不再涉足江湖。怎奈數十年後又輪到你了。隻可惜,我沒有摩天居士那樣的修為,教化不了你。但隻要我在的一天,你休得做天下第一!另外,我還告訴你兩件事。一是你為害江湖之事你師兄已經知道,二是靈絕神尼的弟子清月學完上陰太乙功後也下了長白山到了嶺南來。”
木棉教主忽然長歎一聲,道:“我師兄向來與世無爭,卻要與我爭小師妹,我恨他!他為什麼還活著啊!”又對毒烏鴉道,“你說這些來做甚,難道我還怕我師兄不成,難道我還怕靈絕神尼的弟子不成?”
毒烏鴉冷笑道:“怕與不怕由你。今天我所來不為其他事,隻要救回這女娃子。你要做天下第一讓你做,隻要你不過分,老毒物絕不幹涉。”毒烏鴉說完,幫柳露瑩收拾好雙劍,一手提起柳露瑩,卻聽那木棉教笑道:“老毒物,這娃子經脈盡斷,除非你把你一身的武功全傳於她,否則她非死即殘。”
毒烏鴉冷道:“此事與你無關!”說完提著柳露瑩,身子一閃,很快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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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露瑩慢慢地醒了過來,發覺自己還是躺在山洞之中。她又摸摸身邊,雙劍好好地在鞘中。她想站起來,哪知身子竟沒有半點力氣,站也站不起來。此時但覺身體之內如同火焚,疼痛難忍。她想提起真氣療傷,一用氣,全身劇痛。柳露瑩一咬牙,心道:“難道我就這麼被廢了麼?我的武功就這麼沒有了麼?幹嗎不讓我死去?”
她想到剛才的那場惡鬥,心有餘悸。如今雖然活命了,但氣息衰微,形同廢人!想想餘飛竟然見麵也不相認,自己卻已死了一半,武功沒有了,從此被廢,越想越氣,越氣身子越痛,想著想著,竟又昏了過去。
朦朧之中,柳露瑩感覺到一股暖流流經全身,身子倍感舒暢,疼痛也慢慢減緩。她輕輕地睜開眼,正要看看是誰救了自己,忽然覺得嘴裏異常腥苦,同時還有點溫暖的東西從她的鼻子裏緩緩流進體內。她扭過頭,發現那隻狗熊已經站著死去了,一條竹子插在它的胸上,血從竹子裏慢慢流進她的鼻子之中,再流到她的體內。(8)
柳露瑩慢慢的清醒過來。她已經明白,熊血非常珍貴,大補元氣。熊更是療傷的絕世之寶了。熊身體笨重,經常摔跤,有時即使傷得隻剩下一口氣,也因為體內有熊膽在分泌膽汗而活過來。柳露瑩嘴裏覺得又腥又苦,正是吃了熊膽的緣故。到現在,她已經無法再為狗熊死去而難過了,她想知道救她的人到底是誰。誰有這樣的武功,能在木棉教幾大高手的手中救人?難道真的是毒烏鴉?有這可能嗎?她更相信要麼是覺悟大師,要麼是林月燕的師父清月師太,他們有意扮成毒烏鴉來把木棉教人嚇退,然後再救人。又或者是臥龍老祖出手。毒烏鴉曾在十多年前出現過,之後銷聲匿跡了。即使毒烏鴉還在,那這個令人聞風喪膽、吃人成性的大魔頭不可能會救下柳露瑩的。
柳露瑩靜靜地躺了許久,終於,由於狗熊的血與膽的作用,柳露瑩有力氣坐起來了。她看看那隻為了她而死去的狗熊,心裏一陣難過。她想站起來,但還是沒有力氣。無奈,為了養好身子,她隻得繼續躺下。
天黑時,柳露瑩由於身子實在太虛弱了,人又昏昏沉沉地睡著了。
天亮之時,體力恢複了許多。柳露瑩能慢慢地站起來了。這時,她聽到一個極為蒼老的聲音在洞外叫道:“娃子,你身子還沒好,不能走動。”
柳露瑩心裏一陣高興,喘氣道:“是老爺爺嗎?”她以為那人是臥龍老祖。
那人道:“你問來幹嗎,省點氣吧。”
柳露瑩又喘了喘氣,道:“是不是你救了我,然後用熊血與熊膽為我療傷複元?”
“娃子,你功力盡失,經脈淩亂,無法複元了。我隻幫你整理一下經脈,讓你活命。但你的武功無法使得上了。”
柳露瑩又傷心起來,道:“沒了武功,我如何救出餘哥哥……我還不如死了算……”
那人道:“你餘哥哥沒事,你不用擔心。”
柳露瑩忙問道:“他真的沒事?你怎麼知道的?”
“他沒事,有事的是你。娃子,好好休息幾天吧。”
“我不想再睡了,我要看看餘哥哥……前輩,你帶我去吧,前輩……”叫了半天,洞外沒有人應,柳露瑩這才知道那人早已經走了。
幾天後,柳露瑩身體好許多,能慢慢地踱步了。她拿起雙劍,哪知雙手無力舞劍,心中有招,手卻不聽使喚,氣得柳露瑩把雙劍一扔,傷心叫道:“難道我真的沒用了?我武功真的沒有了?那不可能,不可能!”叫著叫著,靠向石壁放聲大哭。
洞外又響起那個蒼老的聲音:“娃子,別難過,武功沒有了,可以從頭再練。”
柳露瑩泣道:“從頭再練,那至少得費我十年的光景。十年後,都變什麼樣子了……”
“你經脈全亂,內力丟盡,如果不從頭練,那你便是一個平常人。娃子,十年很快就會過去的。”
“十年很快麼?十年有多漫長你知道嗎?在天山,那十年裏,每一天都是度日如年,你如何還叫我再熬十年啊……”柳露瑩還在傷心哭泣。
那人長長地歎息道:“娃子,算了吧,不會武功比會武功更好。”
“我也希望自己是個不會武功的平常人,我從小就不喜歡武功。可是,這江湖由不得我,我沒有選擇。要不是木棉教人毀我柳家莊,要不是要治好餘哥哥,要不是沒有那些血海深仇,我是絕對不會要武功的,可是……前輩,你知道嗎,我也不想要武功的,我也不想要武功的,可是餘哥哥怎麼辦呀?我爹娘的仇還報不報?”柳露瑩想著想著,忽然抽出劍來要自刎。
“當----!”洞外飛進一塊小石頭,把柳露瑩的劍輕輕打落了。(9)
“娃子,這麼多年的苦你都熬過了,為何到這時卻要放棄呢,那不值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