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先生在美洲差不多住了七八個月。他除了上述種種活動外,對於革命理論的研求,和三民主義思想的充實,也隨時留心。他曾經說起在紐約和一個留學生討論五權憲法的故事,從時間上推測,恐怕就在這個時候。我們因此知道,孫先生創造五權憲法,到這時已經具體完成了。
孫先生這次在美洲的旅費,僅僅從檀香山募到的四千餘美金,他住下了七八個月,走遍了南北美洲,從事種種活動,到這時,已經用完,因此想到歐洲去,為了旅費困難,竟一時不能動身。那時歐洲留學生以湖北人為最多,都是湖北總督張之洞從兩湖書院中挑選思想最激烈的學生派送出來的。這些學生大都與當時武漢的花園山機關通聲氣,企圖秘密聯絡軍隊起事,所以被張之洞分派東西洋留學,免生事端。《大同日報》主筆劉成禺就是花園山機關的同誌,他知道孫先生有遊歐的意念,但沒有旅費,就寫信告訴留比的湖北同誌賀子才,說孫先生要到歐洲來了,但很窘,請他們設法籌集旅費,賀子才等本來是想和孫先生接近,有了這樣一個機會,大家就非常歡喜。那時留比學生可算完全是花園山的嫡係,大約有三十餘人,德國二十餘人,法國也有二十人餘。賀子才就向各同學努力遊說,請他們大家拿出錢來彙到美洲去,請孫先生來。結果在比國籌得四千餘法郎,德國二千餘馬克,法國一千餘法郎,由賀子才彙寄孫先生,孫先生知道歐洲留學界有這樣一番熱情。就決定到歐洲去。賀子才接到孫先生的回信,知道孫先生的行期和輪船的名號,就一麵邀留德同誌朱和中到比國來,一麵等輪船到埠了,就和李仁柄、李蕃昌等,到比國北海口奧斯坦得埠去歡迎。
這時候已在冬天了,先生穿著皮袖的外衣,手攜著一隻皮包,匆匆地從輪船下來,一見了這幾個歡迎的同誌,就充滿了愉快的情懷,和他們一一握手。乃由賀子才引導,坐了馬車到餐館去。吃過了飯,一直陪到比京布魯塞爾請孫先生下榻在胡秉柯的家裏。
許多富於熱血的年輕留學生,都希望得到一條革命的正道,因此大家一見了孫先生。都紛紛前來請教,於是一篇革命的談話開始了;
“我們在武漢各營校中,都有同誌去聯絡,我們的方略,想從改變新軍的頭腦著手,然後由這些新軍在營中起義,我們在外麵響應。”賀子才、朱和中以及其他湖北留學生都這樣地說。
“士兵是以服從為主,要他們首義,是很困難的,首義的事情,還須要革命同誌自己擔任。”孫先生搖著頭說。
“現在湖北軍營中的同誌,已經很多,官兵都有,照這樣做去,總會有一天全軍都變成我們的同誌。”他們很有把握地回答。
“這恐怕是一個理想而已,事實上做不到的,要真實地擴張革命勢力,必須深入會黨,並且要和會黨發生密切的關係。”孫先生還是表示不能讚成他們的主張,接著便說明會黨的宗旨和曆史:“會黨的宗旨。本來是反清複明,不過到現在他們的宗旨卻已漸漸地晦塞了,我們應當向他們闡述過去的曆史,使他們恢複本來麵目;並且要替他們改良教條,使一般知識階級也能參加。因為會黨的規章,還是由明末陳近南先生訂定的;陳先生因為看到士人無行,所以拿最粗最鄙的儀式,和一切不通的文字定為教條,使一般士人見而生惡,不肯加入,因此會黨的組織,保存到現在。可是時代不同了,現在應當使學界也加入,去領導他們,才有辦法。你們知道張文祥的事情麼?張文祥是一個會黨的總頭目,犯了很多案子,滿清政府要捉他。這時左宗棠剛剛做兩江總督,滿清政府就命令他緝拿張文祥。不久,張文祥自己到江南來,左宗棠的軍隊都紛紛出城,他派了幾個軍官去查問,他們說是去歡迎龍頭大哥,問誰是大哥,竟就是所要通緝的張文祥。左宗棠聽了,大吃一驚,於是叫他的心腹,也加入會黨,運動他們舉左宗棠為籠頭,等到他在會黨的勢力樹立了,就再下命令通緝張文祥。我把這件事說明,不是希望諸君要做左宗棠,但從這個教訓中,可以知道,這些下等社會有組織的團體,隻要有人去指揮,一定能夠發生很大的力量,我們不應遠離他們,輕視他們。否則,這些團體存在著,而我們不和他們聯絡,我們一有舉動,他們可以隨時阻礙我們的。”
大家聽了孫先生這一番議論,恍然大悟,個個都點首稱是。孫先生這樣地反複倡導,經過了三天三夜,大家才一致信服,因此提出組織革命團體的意見,都一致很讚成。到了第三天晚上,何秉柯的家裏,來訪問孫先生的留學生格外多了,孫先生就問大家道:
“參加開會的都在這裏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