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麼我們就把這兩個故事放在一塊兒講?前麵的那撥官員,那就是實實在在的、直接的暴政的體現,後邊這撥官員,貌似非常地勤政,但實際上,他的基本的觀念上,還是把老百姓看成自己管的對象。換句話說,就沒把自個兒跟老百姓看成一撥人。你們是受我管束的,而不是說,咱們是一群人,我是為你服務的。所以,後邊的這種所謂的勤政,從其本質上來講,是更具有隱藏性和欺騙性的暴政。因為他對老百姓的實惠,對老百姓的發展,是沒有利的。所以你看,一個郭橐駝,一個抓蛇的,一個種樹的,就這兩個小人物,他們所經曆的事情,經過柳宗元的發掘發現,提煉以後,總結出來唐代的政治有著兩大弊端,而且這是非常要命的、本質的弊端。
畫外音:
遠離京城的柳宗元從捕蛇農民和種樹老人的故事中,揭露了當時兩類官員的嘴臉,反映了暴政和所謂“勤政”給百姓帶來的災難。那麼柳宗元自己心目中理想的官員又是什麼樣子呢?他又會通過一個什麼樣的小人物來表達自己的政治理念呢?
康震:
柳宗元給一個木匠寫過一篇傳記,叫《梓人傳》。柳宗元說自己當年年輕的時候,在長安工作的時候,有一個姓楊的木匠,這個木匠很特別,第一,柳宗元看他們家桌子腿兒壞了,說你怎麼不修修,你木匠啊。那人說我還得請個木匠來修呢。那說你怎麼不會啊?(木匠)說我不幹這個。說你們家裏頭怎麼就連個刨子、連個斧子、連個鋸子都沒有,隻有一些墨鬥什麼之類的測量工具?說我看你這樣子不像是個真木匠,像是個冒牌貨。這老楊不高興了,說你別這麼說啊,我要給官府裏打工,官府給我的酬金,相當於一般人的三倍。我要給私人打工,包個工段,我的酬金相當於這個工作團隊裏邊的三分之二還要強呢。柳宗元很納悶了,就覺得這個人吹牛真不用上稅,這怎麼可能呢?你自己什麼都不會,連桌子腿、凳子腿都不會修,你的工錢比別人高?哪有這麼牛的事啊?這人還真牛。為什麼呢,那一年啊,京兆尹修政府樓,也就是長安市市政府修樓,柳宗元看見這位楊木匠就在工作的現場,這木匠在幹嘛呢?第一,他站在那兒,周圍站了、圍了一群的其他的木匠,大家都看著他,他在牆上畫了很大的一幅這個政府辦公樓的設計圖紙,然後,對於那些建築的材料進行認真的甄別。過一會,給甲木匠說,你去,拿斧子把這塊木頭砍了。又給乙木匠說,你去拿鋸子把這塊木頭給它鋸了。指派所有的木匠幹這個、幹那個、幹那個,分工特別明確。凡是幹得不好的,當場就訓斥,毫不留情。凡是幹得好的,當場給予肯定,也絕對不會隱瞞他的工作。幹得是熱火朝天啊,分工明確,等到最後末末了,這樓蓋起來了,大梁上要落款,這樓是誰建的的時候,就這老楊的名字寫在上頭,其他的木匠都不能具名。就這麼牛啊,是吧,人不動手、隻動嘴,就把事全辦齊了。柳宗元這才知道,原來這位爺,人家是整個這個樓的總設計師、總建築師,難怪他用不著修桌子腿呢,他關心的是大事、大局。
柳宗元就很有感慨,為什麼有感慨呢?在他看來,這個楊木匠,那都是個宰相的材料,為什麼,他設計總的建築圖紙,這就好比宰相製訂政府的若幹年的發展規劃綱要一樣,是吧,政府要發展、要規劃、要設計總的藍圖,這就跟木匠設計建築圖紙是一樣的。第二,這個木匠,他對所有的、其他的木匠,是讓他們各司其職、各盡所能,發號施令,是令行禁止,這就好比宰相把政府整體的工作,分派到各個部門,然後去具體地實施。第三,這木匠有個特點,老楊,他把工作分下去之後,絕不攙和具體的工作,絕不幹擾具體的工作。這就好比一個宰相,把任務分給各部門之後,交代清楚之後,那是疑人不用、用人不疑,絕不幹涉具體工作。這個木匠從來不會,看見這個人鋸木頭,哎,你這鋸得不好,我幫你鋸。或說你砍得不好,我幫你砍。他不弄這個事,他舉重若輕,隻關心大局,隻看整體的建築的結構。所以柳宗元總結了一句話,叫什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