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宴在那一家三口淡淡卻暖人的溫情中結束,我自始至終謙恭有禮,臉上帶著淡淡的微笑。“挽兒,到書房來。”涼涼的聲音傳來。我雖然不知究竟為何,卻也不敢耽擱,應了聲跟在他的身後。書房是相府中的重地,府中之人隻有柳夫人可被允許隨意進入,否則將會受到重罰,因而,一路上,我麵上雖是平和,心中已是一片驚慌。
書房門一閉,更顯出屋內的低沉安靜。慕井闌端坐在桌後,直視著眼前的女孩,雖然隻有六七歲,可那模樣已顯現出絕豔,想必不出幾年就會引得天下男兒癡狂,看著她,就像看到了當年那個落魄柔弱的少女。慕井闌眸色複雜,讓人讀不出他究竟在想什麼,隻是望過來的目光更加冰涼。
此時我隻覺得頭皮發麻,正當我試圖開口時,一道磁性低沉帶有笑意的聲音傳來,“這就是那丫頭,果真像她。”
我倏地一怔,抬頭看向突然出現的第三人,來人一身暗黑色衣袍,腰間係有一塊純白古玉,麵容俊秀,由於臉帶淺笑,更顯此人的恣意風流,他大概不過二十歲,如此摸樣不知會令多少女子傾心。
冷濬看著眼前的小丫頭沉思的可愛樣子,隻覺好笑,若不是那個人的女兒,倒真是不錯,隻可惜···想到此,臉上的笑容便收了,轉頭看向了慕井闌。慕井闌清咳一聲,喚回了我的注意,“日後你以他為師,且隨他去,在外切勿失了分寸。”
“父親···我可否知曉原因。”我定定地看著上首的身影,雙手在袖中緊緊交握。
慕井闌雙眉微皺,“日後你自會知曉”不知想到什麼,自袖中拿出一支木簪,交給我“這是你娘親為你而製,她囑咐你定要照顧好自己。”
我接過,心中似浸滿苦漬,卻又無處可訴,隻得乖乖應了,回竹園收拾行囊。
書房一陣安靜之後,冷濬疑色重重的開口,“她竟允許了?”
“這個孩子,已是她的唯一,她定不願讓她涉險。”慕井闌挑眉,看著還在煩惱的師弟,“你隻要護她成人即可,日後皆是她自己的宿命。”冷濬微眯眼看著眼前豐神俊朗的慕井闌,淡哂“她可也是你的骨血,不擔心?”慕井闌麵色不變,眼中卻是無盡冰寒,一眼就讓人全身冷凝。冷濬見狀亦知觸到了他的禁地,不再多言,離了書房。
晨曦微露,相府之中隻有幾個粗使奴仆在灑掃,長街之上也隻有兩三間茶舍開始迎客,我站在相府門前,卻獨對長街。此刻突然憶起明月離府時的情形,才驚覺原來我之於那偌大的相府不過一個過客。我緊握雙拳,望著茫茫的遠方,仿若那裏就是我的明日。我不曾怪過她將我帶到這個世間卻棄之不顧,因為我知她是無可奈何,我亦不曾怪過他視我不見,因為我知我是他一生不可磨滅的錯誤。我縱有一顆七巧玲瓏心,又有誰能細細護之。
“走吧。”
“嗯。”我輕輕點了點頭,跟上前麵的腳步。
聽著車輪滾動的吱吱聲響,我知我在遠離熟悉的曾經,迎上那不可知的來日。挑起車窗上的簾幕,我看向馬背上俊逸的身影,他將是我以後可能的依靠。無論是否出於真心,他必將會盡責的護我成人吧。
許是我的目光太過懇切,他竟突然回過頭來,看了我一眼。僅是淡淡的一眼,我卻仿似看到了其中的憐憫。我心中一痛,不知為何又想起那個可憐的女子,我猜想她心中定有一個特別的存在,卻絕不會是我的生父。
慕井闌負手站在書房窗前,雙眸微閉,晨光漏進,身影似淡似濃,青色衣袍在光影間如輕煙般飄逸,柳拂衣走近,輕擁住慕井闌的後背,“闌,那並不是你的錯,當年的事誰能料到。如今我和月兒已經無礙,她亦不在了,無人能再害我們分毫了。”
“拂衣,可恨她?”
“她亦算是奇女子,鏡氏一脈獨留她一人,卻能在五國中求得生存。曾經我亦是恨她,可若無她,我們怎會有今日?”
慕井闌心中一歎,轉身擁緊眼前嬌弱的女子,“挽兒卻是我的骨血,護她成人,已算我對她的交代。”
柳拂衣緊緊環抱著,仿似汲取男子身上的溫暖,閉了雙眸,好似這樣就可化了眼中的悲傷。她明白曾經那個絕色的女子是如何豔絕天下,如何讓麵前的男子傾盡所有。縱是後來極恨,亦是緣於極愛。而今那個女子已不在人世,你會不會將你的心徹底交付?
“拂衣,今生你是我唯一的妻。”
“···恩。”這樣於我就已足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