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闖王來到河南,已經十幾天了。今日陽光明媚,氣候顯得溫暖。在南召縣白土崗寨中,一家大鄉紳的宅子前的五丈高旗杆上飄揚著“闖”字大旗。在白土崗的寨內和寨外,到處有李闖王的義軍駐紮,到處有新的和舊的軍帳,到處有大小不同的各色旗幟。在方圓十裏以內,騎兵和步兵加緊操練;往往隔著丘陵,可以聽見到處有正在操練的人聲和馬蹄聲,較近處還可以聽見兵器的碰擊聲。而白土崗的寨門外或寨中的大街上,有人從各處川流不息地前來投軍,前來訴冤,又從城裏和四鄉來了很多小商小販,像趕會一般熱鬧。
自從李自成經淅川進入河南,南陽一帶的局麵突然大變。各縣百姓看見義軍紀律嚴明,一破了富裕寨子就向饑民散放賑糧,都爭相傳播闖王的仁義之名,於是每天投軍的人像潮水一般。大小將領如今再也不愁兵少,而是感到新兵一時來得太多,為了將他們編入部伍、挑選頭目以及解決統帶、訓練等等問題而簡直忙不過來。
在闖王進入河南之前,南陽各縣的饑民到處結為杆子,大杆子幾千人,小杆子幾百人。如今紛紛聞風來投。李自成將那些誠心投順和甘願遵守軍紀的杆子收容,裁汰了老弱,編在各營之內。不過十天光景,已經發展為五萬人以上的大軍。由於兵力驟然強大,將士們渴望攻破城池,連袁宗第等幾位重要將領也忍耐不住。一天,劉宗敏向闖王說:
“闖王,老弟兄和新弟兄都想攻破幾座城池,殺了城中官紳,放火燒了衙門、監獄,以泄心頭之恨。群情難違,再壓下去也不好。況且百姓也紛紛請求,望我們除暴安民。闖王,你看,咱們放手幹一下,下令攻破幾座州、縣城池如何?”
李自成不覺一笑,說:“好家夥,連你也忍耐不住啦!”
宗敏說:“南召縣就在手邊。咱們的將士背後議論:這個南召知縣民憤大極啦,為啥闖王不下令破城,殺了他為民除害?”
闖王說:“你早就知道了我的想法,如今還得按原來的主意行事。你告訴將士們說:城是要破的,官是要殺的,隻是眼下不許破城。”“如今咱們已經有五六萬人啦,還不到時候?”
闖王沉著地微笑說:“是的,還不到時候。權衡利弊,暫時不破城池有利。”
劉宗敏默然片刻,然後把巨大的右手一揮,笑著說:“好,咱們從大處著眼!”
剛說到這兒,忽然中軍吳汝義來稟:牛舉人快到寨外了。李自成大為高興,立即吩咐:“傳下令去,老營中將領凡沒有要緊事的,快隨我出寨迎接。”
牛金星帶著全家,還有同村、同族的一些貧窮後生,共約五十餘人,由黑虎星於三天前接到欒川。尚炯在欒川迎候,一同往白土崗來。中午,李自成在老營設宴為牛金星父子洗塵。午宴以後,闖王見他連日鞍馬勞頓,要他稍睡一陣,然後深談。但金星精神振奮,豪邁地說:
“金星一介書生,謬蒙不棄,縱然鞠躬盡瘁,無以為報。今日得能脫死入生,再到麾下,恨不能竭盡綿薄,佐麾下早定大業。稍有鞍馬勞頓,何足掛齒!還是趕快商議軍國大事要緊。目前中州百姓,望救心切。將軍布堯舜之德,建湯武之功,此正其時。不知麾下有何深謀遠慮?今後用兵方略如何?”
闖王謙遜地說:“我是草莽出身,讀書不多,說不上有何深謀遠慮。所以我在鄖陽山中時候,即暗中囑咐劉體純先入豫西,打探先生是否出獄。倘已出獄,在家平安與否。我切盼一來到河南就趕快同先生見麵,今日果然將先生接到軍中,如獲良師。今後大計,要多向先生請教。我的一些想法,自然都要說出來,聽一聽先生的高見。依足下看來,我們目前應如何利用這大好時機,趕快打出個新的局麵?請先生多多幫助!”
金星欠身說:“我到欒川,對麾下入豫後的宏謀偉略,已略知一二。但此刻我不想先談如何號召百姓,如何用兵,倒想先向麾下舉薦一個朋友,請闖王火速差人去迎接他前來軍中相助,聘為軍師。此人精通兵法戰陣,深富韜略,對九流百家無不通曉。闖王既欲早建大業,非得此人前來相助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