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中午過後,李自成的老營離開白土崗,穿越伏牛山東部,向北進發。在離開白土崗之前,他已經同牛金星、劉宗敏等商定,將“隨闖王不納糧”和“義軍所至,三年免征”兩句話寫成揭帖,在大軍所到之處普遍張貼。前一句話是一進入河南境內就提出的口號,後一句話是現在新添的口號。前者是號召百姓不再向明朝的官府納糧,後者是說闖王自己免征錢糧,流傳之後就簡化為半句“三年免征”了。
李自成繞過摩天嶺,在二郎廟停下來等候同宋獻策會麵。第五天中午,宋獻策來到了。李自成率一大群將領出寨相迎。雖然宋獻策隻到闖王的肩膀高,比一般中等身材的人矮半頭,但是氣宇軒昂,談笑風生,立刻獲得了眾將領的好感。闖王的老營紮在一家大鄉紳的宅子裏。午宴以後,闖王請他和牛金星到書房中談話,劉宗敏也來了,闖王笑著說:
“獻策兄足跡半天下,見聞極廣,又胸富韜略,精通兵法戰陣,今日承蒙不棄,前來共事,不惟是自成一人之幸,也是全軍之幸。依足下高見,我們應如何練成一支精兵?如何早日奪取明朝江山?”
宋獻策回答說:“獻策生逢亂世,書劍飄零,寄食江湖,碌碌半生,一事無成。今日來到將軍帳下,得能常在左右,自當竭忠盡智,佐將軍早定天下。但軍旅之事,容當陸續奉獻芻蕘之見,供將軍斟酌可否。今日初次晉謁,願先談一事,權當芹獻。在未談此事之前,請將軍受獻策兩拜。”說畢,離開座位,跪下便拜。
李自成慌忙離座還禮。牛金星和劉宗敏也趕快起立。金星最近通過信使往還,知道獻策認為李自成上膺天命,將有天下之分,但獻策的依據他不知道。現在見獻策如此行禮,明白就要說出極其重大的事。宗敏也心中有些明白,當獻策拜畢起立時,他一把抓緊獻策的臂膊往椅子上一按,大聲說:
“老兄趕快說出來吧,咱們李闖王日後會有天下麼?”
“有,有。闖王名應圖讖,吉兆顯明,實係應運而興,必有天下無疑。”
宗敏又說:“獻策老哥,你別繞圈子,明白說出吧。咱們闖王是怎樣名應圖讖?什麼圖讖?什麼吉兆?怎見得是應運而興的?請快點兒說個明白,可不要有半句奉承!”
獻策哈哈大笑,說:“此係何事,豈敢虛為奉承之語?且獻策今日到此,豈是為打秋風而來?倘若捷軒將軍以江湖之士看獻策,則弟即惶愧不安矣!”
闖王忙說:“捷軒喜歡說爽快話,請獻策兄不要見怪。”
宋獻策又哈哈大笑,然後向地上吐口痰,清一下喉嚨,肅然坐正身子,又向闖王拱拱手,從容不迫地說:
“今日獻策所要言者,原是天機。不遇其人,不遇其時,不敢輕易泄露。隨便泄露,不僅敗壞大事,且有殺身之禍。今日獻策來至義軍,麵謁麾下,說出天機,正其時矣。獻策因見明朝氣數已盡,必有真命天子應運而興,故十年來浪跡江湖,萍蹤南北,暗中察訪究竟誰是真正的濟世英雄。後來得到古本袁天綱、李淳風《讖記》一書,也就是世人所知的《推背圖》。然目今所見的《推背圖》全係後人偽托,與袁天綱、李淳風二人原本出入甚大。我所得到的是古抄本,題為《讖記》,也是有圖有詩,但次序與今日所見諸本不同,所記圖讖也大有出入。有一極為重要圖讖,為今日諸本所無,正是闖王必得天下之讖。”
宗敏問:“那上邊畫的什麼?怎麼寫的?”
獻策說:“上麵如何寫的畫的,不用我空口說明,現有實物為證。請將我的賤仆喚來。”
宗敏立刻叫親兵將宋獻策的仆人叫來。獻策向仆人吩咐一句,不過片刻,那仆人捧了一部青布函的大書進來,遞給他以後趕快退出。劉宗敏看到書函的黃紙題簽,笑著說:
“這不是一部《金剛經》麼?我們田玉峰大哥喜歡這樣書,難道這裏邊也有讖記?”
宋獻策不慌不忙,打開青布書函,取出大字刻版的四本《金剛般若波羅蜜經》,抽出第三本,撕破背麵書皮,拿出半頁紙色很古的手寫圖讖,從椅子上站起來,雙手捧呈闖王,同時解釋說:“因怕路上被官府查出,故將全書留在開封,隻帶來這有用的半頁圖讖獻於麾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