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尚被帶到李信麵前,雙手合十行禮,說了句“阿彌陀佛”,隨即從懷中取出一封書子呈上。李信一看是圓通法師寫來的書子,內情已猜到八九。他暫不拆看書子,卻深感興趣地打量這位前來下書的和尚。這和尚大約二十出頭年紀,身材魁梧,濃眉大眼,秤錘鼻子,穿一身補綴的黑色直裰,腰掛戒刀,背著一張勁弓,箭箙中插著二三十支羽箭。李信笑著問:

“小師父原來不是相國寺的和尚吧,我怎麼沒有見過呢?”

和尚回答:“小僧原在嵩山少林寺出家,上月因周王殿下兩次派人請圓通老法師來開封相國寺主持護國佑民弭災祈雨時輪法會,小僧與幾個師兄弟跟隨老法師來到開封,所以不曾見過公子。”

“圓通長老重來開封,我已聽說,隻是未得參謁,恭聆禪理,十分抱憾。”李信笑著說,“小師父既是從少林寺來的,又是這麼裝束,想必武藝精通。如果小師父脫掉緇衣,換上一身盔甲或箭衣戰裙,那就儼然是一員武將了。”

和尚笑著說:“長老差小僧前來追趕公子,是從周王府中借的一匹快馬。如今不管遇著官兵土寇,誰看見這樣馬匹不眼紅?因此小僧就隨身帶著戒刀、弓、箭,防備有人搶劫馬匹。”

“你一個人走路,倘遇多人攔劫,如何是好?”

“不怕公子見笑。小僧如是徒步行走,遇到二三十個強人並不放在眼中。有了這一張弓,一匹馬,就是一百人也休想占到便宜。”

李信聽他聲如洪鍾,吐語豪邁,連連點頭稱讚:“好,好。不愧是少林寺的和尚,果不虛傳!”隨即拆開書子,果然不出他的所料:圓通老和尚勸他立刻回頭,遣散人馬。書中有一段寫道:“老衲已麵啟周王殿下,隻要公子翻然悔悟,釋兵歸來,周王殿下與各憲台大人定將法外施仁,力加保護。公子世受國恩,縱不能為皇上盡忠效力,亦當潔身自好,勿貽祖宗之羞。如公子對國事有所陳訴,為民請命,此是大好事,盡可上書朝廷,披瀝陳詞;周王殿下及各憲台大人亦願代為上奏。再者,老衲曾言公子夙有慧根,倘肯解甲釋兵,隨老衲雲遊普陀、羅浮,不惟今生可跳出塵劫苦海,徜徉乎世外桃源,而將來西方淨土少不得又添一位阿羅漢。何去何從,願公子駐馬三思!”李信看罷,微微一笑,向青年和尚說道:

“拜托小師父,回稟圓通長老,就說弟子李信勢逼至此,惟有造反一途。一旦解甲釋兵,即被斬首西市,望普陀而路遠,去羅浮以何及!長老還有什麼囑咐沒有?”

青年和尚又從懷中取出一張疊起來的素箋,遞給李信說:“這是長老寫的四句偈言。長老說,如公子執意不肯回頭,也不好勉強。望公子不要忘記這四句偈言,隨時回頭,都可立地成佛。”

李信打開素箋,看那四句偈言是:

花雨繽紛般若門,

慈航一葦渡迷魂。

雞蟲得失何須管,

莫忘前生有慧根。

李信把偈言看了兩遍,笑著說:“拜托你回稟老法師,就說賜偈拜領,永不敢忘。”

和尚說:“請公子寫幾行字,以便小僧複命。”

李信回答說:“也好,我也寫一首詩回報長老如何?”

“阿彌陀佛,善哉,善哉!”

李信又向隨侍親兵要來箋紙,攤在鞍上,凝思一陣,嗬開凍筆,寫成七律一首:

日月不明似覆盆

聲嘶難叩九天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