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賽金花(2)(1 / 3)

當時柏林的中國使館非常闊氣。它的前身是德國一位公爵的別墅,非常幽雅。一幢三層樓的長形主體建築,修得宏麗曲邃;院落周圍遍栽花木,春來夏至,草木青青,百花吐芳,再配上那綠絨絨的草坪,真是好看極了!樓後環繞著一灣流水,閑暇時或劃槳蕩舟,或素足涉水,好不愜意!至於室內的陳設,其豪華之況更是夢鸞在國內時看都沒有看過的。能置身在這個特別的環境裏,在夢鸞眼裏,這裏是獲得解脫和自由的瑤池。不負這良辰美景的是,而今這幢大樓的主人婆又是一個花枝招展的青春少婦,她披著孔雀毛的圍巾,穿著二十四條飄帶的六幅湘綾裙,每條帶上係一個玲瓏別致的小銀鈴,隨著她那斯文款緩的腳步,發出一連串丁零有致的響聲。還有那三寸金蓮上的宮鞋,每隻後跟都鑿成蓮花模樣,再塞進粉色,在那一塵不染的大廳裏忸怩作態地走過,一搖一個模樣,一移一個花印,真個步步蓮花!連歐洲貴族見了,也莫不嘖嘖稱奇,自愧不如(《外傳》)。至於那些略聞一點公使夫人底細的隨員或使館公務員,被夢鸞的這番表演更是誘得心花怒放,看得如迷如癡。不過,身為公使的洪大人此時還是能保護愛妾的,因此,對公使夫人懷有不正之心而又表現得露骨的人,被公使免職回國也就在所難免了。

公使及夫人雖遠居海外,過的仍然是“合乎中國國情”的講排場、講體麵的寄生生活。他們除了從國內帶來了用五十兩銀子一月請來的男女仆從各兩名外,還帶有廚師、縫紉師、剃發匠等。公使夫人愛洋婢,於是又用每月四十元大洋的價錢雇了四個洋丫頭。不僅飯來張口、衣來伸手,而且夜間有四個洋丫頭打著“角明燈”迎送,白天有摩登女郎陪著打牌、下棋、跳舞、彈鋼琴。在吃的方麵,也不馬虎。公使大人深諳“食不厭精,膾不厭細”的聖人之教,“對於飲食上最愛講究,也最有研究,家裏每次請客,調製出的菜品,有許多樣是外邊做不出來的”。公使雖不拒絕西菜洋餐,但卻嚴格執行“中體西用”,的方針,主茶主食必然由自己研究方案,而由自帶廚師如法炮製出來。因而每次宴後,外國客人都交口稱讚,說中國菜好吃。

在歐四年,公使夫人不僅經常出入於柏林的劇院、舞廳之間,倘徉於商場和樂園之中,還訪名都,會名人,成了飲譽歐洲上流社會的交際花。她經常與德國首腦人物見麵,她曾經與威廉二世握過手,有名的“鐵血宰相”俾斯麥曾稱讚她“美麗”。特別值得一提的是,她還與當時任德軍總參謀長的瓦德西跳過舞,當然那時他們未必就有染了,但結下了異日相會於赤縣神州的姻緣。夢鸞托洪狀元的福,爬上了公使夫人的特殊地位,又借公使夫人的桂冠,任情炫耀於異國他鄉,享盡了人間榮華富貴。一片又一片的喝彩,自然也留下許多風言風語。

光緒十六年(公元1890年),公使任期已滿,夢鸞隨夫君回到上海,結束了那段異國情調的公使夫人生涯。在蘇州祭過祖先之後,於當年年底,夢鸞與洪氏全家,又隨夫君回京述職。這次北上,仍乘畫舫,沿大運河至通州登岸。朝廷派來八輛大馬車裝行李,六輛裝人,另有兩頂花轎,一頂大紅轎,十二人開道,一字排開,隊伍長達一裏,煞是威風!入京後,卜居東城區史家胡同。

再墮平康重張豔幟

洪鈞入京,以兵部左侍郎的官職參辦外交事宜,一時官場引為榮耀。豈奈這位狀元公、舊公使,雖沒少喝那萊茵河、多瑙河和大西洋水,卻對“夷務”毫無興趣,就連這做官也缺乏熱情,成天價研究他的元史。這夢鸞太太本是個生性活潑愛快活的人,自然難作那添香紅袖,老關在屋裏廝守那書齋中的夫子。她於是花著狀元公的錢,以狀元夫人身份,逛公園、進戲館,一時間狀元夫人譽滿京華,招來了一群狂蜂浪蝶的覬覦。不少人為了瞧一眼狀元夫人,或者更有幸能得到她飛來的媚眼,常常借故來洪府走上一遭。老邁氣竭的洪老爺自然難叫春情方盛的夢鸞滿足,於是侍僮阿福和貴兒便“近水樓台先得月”了。洪先生雖然可以對四夷之事漠不關心,但對愛妾的行為卻難閉目塞聽。於是,他逐掉了仆童,以絕禍根。

洪狀元與愛妾先時在聖彼德堡高價購得的中俄邊界圖,當曾矜為秘本,請人翻譯,付諸梨棗,原本想掌握一點俄人內部的邊界圖,以便將來在中俄邊界交涉中握有鐵證。殊不知那幅圖竟是偽品,將整個帕米爾都畫到了大清版圖的界外。公元1892年帝俄公使根據這幅據說是中國承認了的地圖,向清政府提出領土要求,朝野嘩然。那些鐵麵禦史看準洪狀元的弱點,交相彈劾,說他“識淺昏庸”、“裏通外國”。滿朝驚動,合家惶恐!好在對那邊界得失看得很通達的李鴻章為之疏解,慈禧太後也記起了洪欽差放洋回來時敬獻的那好玩的滑冰車、小火輪,至今還放在頤和園,於是龍顏頓緩,恕其無罪。但是這一驚卻非同小可,內憂外擾,積勞成疾,洪狀元沒等到那部曾“取材域外,時論稱之”的《元史譯文證補》“殺青”斯盡,便撒手歸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