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冬呆立的站著那飲過千人鮮血,用萬人骸骨堆砌而成的利刃正向她劈頭斬來。
還離著老遠,頭上的發卡就被折斷了,那劍氣上混在的是讓人窒息的血腥味,吹著衣衫劈啪作響,隨即那纖細的綢緞被撕裂,連帶著在俊俏的臉蛋上劃出一道平整的刀痕。
秋冬像是被投進了永遠也不可能找到底端的血池,整個身體都在被迫的吸納著空氣中彌漫而出的死人的氣味。
她忽然不再害怕,當最初明白父親是要殺她的時候,恐懼著想著逃跑或是反抗,幾乎不可能成功的反抗。
過往的一切伴隨著那直逼而來的慘白的刀刃一點點的浮現,秋冬以往是不相信走馬燈的,因為沒有人活著見過,或是死後向大家陳述那是真實的存在。
“哥哥。”秋冬呢喃著,刀尖反射出的自己的已經和死人無疑的慘白倒影居然逐漸模糊,變成了少年的模樣,雖然邊角都難以看清,但是秋冬知道,那就是自己呼喊的人。
“對不起。”自始至終她都知道自己做錯了,知道自己不夠堅強,可是沒有辦法,即使是裝出來的,也得像個樣子。
秋冬索性丟到了手中的劍,平靜的麵對父親馬上就要落下來的刀刃。
那腥風已經直衝入腦門裏,仿佛連記憶和思考都被打的粉碎,秋冬閉著眼,她忽然又回到了那個多年前已經逝去的再平靜不過的夜晚,沒有風,沒有雪,沒有聲響。
少年單薄的身影挑起了即使看起來不多,但是對他也算得上是承重的負擔,晚秋的不尋常的氣息把少年的銀發一寸寸的打散,她好恨自己當時沒有衝上去抓住他的手,好恨自己沒有再叫一聲“哥哥”,從那以後,她隻喚過“春夏”。
劍氣已經隔開了麵上的肌膚,血順著鼻尖滑落到嘴裏,“死亡”這個詞第一在她的麵前被放的這麼大,被自己的父親親手放大。
“啊。”不知道是哪來的力氣,她在自己麵對的生命的最後時刻竭斯底裏的嘶吼,為什麼我會生成如此的模樣,為什麼,為什麼。在無數個累倒在鬥場的夜晚,向著蒼天發出連自己都記不清了的惡毒的詛咒,她怨恨無情的鬼族,怨恨同樣無情的父親,同樣無情的天,和無情的敵人。
當其他家族的女兒穿著繡有各色花卉的新衣服立在戀人身邊的時候,當她們眼中可以清楚看見的流波裏夾雜著甜蜜的惆悵的時候。
她要獨自一個人站在空留自己一人的鬥場,用那把揮舞了無數次的沒有生機的鐵刃,劈砍著似乎比自己手中的刀劍還要頑固而生硬的木樁,直到有一天留在木頭上的切口比鬼族所有美貌的女子的肌膚都要光滑,而她那雙甚至不曾和人相握的手卻因為不斷的受傷和接踵而至的康複,流血結繭變得比生鐵還苦澀比木樁還要粗糙的時候,她卻要死了。
什麼折扇,什麼華服,什麼紋金的掛飾和香囊,全部都沒有。
那些又有什麼用呢?自己就要死了。
“鐺!”終止她那似乎死去後都沒有辦法輕易完結的想象的,並不是利刃切開自己皮肉的痛感和死亡的絕望感,互相交映的刀劍金鐵之聲在她的耳邊炸裂,那凜冽的劍氣也在那一刹那消散了。
秋冬睜開眼來,隔著混雜著血的淚幕,她看見了。
那道身影幾乎是貼在自己身上的,那銀色的絲線直紮得人眼生疼,少年將混淆了夜色的劍刃舉過頭頂,接下了那勢要取下她性命的一斬。
少年側臉,那鑲嵌在刀鋒一般的麵頰上的赤眼早已不是當年病態般的猶豫,取而代之的是如同竄動著刀光的滾燙的熔岩。
春夏轉過頭來看了看秋冬,除卻了一些皮肉傷,似乎還沒有受到太重的傷。
於是抬手一推,將被自己架住的刀刃推開。
“父親!你要做什麼?”
雅修的模樣狼狽極了,原本應該用心梳理了頭發一團散亂,將他的麵目遮住,他抬起手來用刀尖指著秋冬,隻有在這個時候因為刀刃隔開了幕簾一樣的發絲,才得以看見他的麵貌,他雙目通紅,不知道是殺紅了眼,還是哭紅了眼。
威嚴的樣貌完全失去了,看起來就是一個落魄的老人的模樣。
“我要做什麼?問問你的好妹妹吧!”
春夏轉過頭,看著失落的秋冬,他忽然明白了什麼。
“是你幹的?秋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