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三章 複明(1 / 3)

為期三天的治療是比較順利的,前兩天楚雲綰一直保存內力,在今天將宗瀾的眼睛徹底治愈。

房間裏宗瀾坐在桌旁,右手露出手腕擱在桌上,楚雲綰輕合著眼睛通過脈搏一點點用自己的內力為他修複眼睛上受損的經脈。

整整三個時辰,從早上到中午,片刻都沒有歇息過。

直到將他受損的經脈完全修複,楚雲綰身上已經被汗水浸透,反觀宗瀾,並沒有任何不適,隻餘滿身舒暢。

楚雲綰指尖有些打顫,她收回自己的手,卻不敢上前解開宗瀾眼睛上的紗緞。

宗瀾亦是如此,兩人在房間裏沉寂許久,宗瀾率先抬手想把紗緞解下來。

“等等。”楚雲綰製止他,說了句,“我來。”

她深呼吸一口氣,起身繞到宗瀾身後,打著抖解開紗緞。

房間裏光線特地用布遮了一部分,並不算很亮,宗瀾緩緩睜開眼睛,眨了兩下,依舊是漆黑一片,他搖搖頭。

楚雲綰的心立刻沉了,怎麼會這樣,明明他眼睛上受損的經脈已經完全修複了,到底是哪裏出了問題。

“不可能,我再試試。”她抓住宗瀾的手腕又要檢查。

宗瀾輕輕按住,臉上依舊帶著初見時那抹溫和的微笑,“綰綰,不用了,我的眼睛已經失明了這麼長時間,我早就該認命了。”

楚雲綰不甘心,“你再讓我試一次。”

宗瀾鬆開她的手,拿起她剛剛解下的紗緞,重新綁回眼睛上。

雖然說是認命,可是心中不在意是不可能的,楚雲綰帶來了醫神訣,帶來了希望,卻又讓他失望,明明早已經猜到結果的,為什麼一定要把自己的希望斷絕的這麼徹底呢,宗瀾。

就算以前再不相信,再不甘心,現在也該停止了。

楚雲綰漸漸紅了眼眶,“一定是有什麼地方是我疏忽了,玄翊,我重新……”

轟隆——

房間的窗戶忽然被人破開,打斷了楚雲綰未說完的話,兩個黑衣人衝進來,拔劍直逼兩人。

浮影從門口掠進來與那兩人糾纏到一起,宗瀾倏地握緊楚雲綰的手,攔腰抱起她離開這裏。

後麵有浮影拖著,宗瀾輕而易舉出了別院,但是出了別院蜂擁而至的是四麵八方的敵人,看來今日龍循是要他非死不可了。

楚雲綰看見那些人,立馬揪住宗瀾胸口的衣料,“玄翊,放我下來。”

“別動。”宗瀾輕斥。

他以極為刁鑽的角度與絕頂輕功硬是避開了那些人,朝前方飛掠。

這裏太危險,他必須將楚雲綰送到安全的地方才行。

身後有破空聲傳來,宗瀾耳尖微動,旋身避開幾道梅花鏢,剩下的兩道狠狠釘在他的後背上,他沒時間去管,隻是身子頓了頓,便繼續往前衝。

在楚雲綰看不見的地方,白袍暈開了大片的血花。

宗瀾將輕功運到了極致,如風一樣劃過,身後人速度不如他,很快被甩出一段距離。

“玄翊,你把我放下吧,咱們分兩路跑。”楚雲綰輕聲道。

“不行。”宗瀾薄唇緊緊抿成一條線,她為了幫他治眼睛內力基本耗空,這次是他大意了,沒想到追兵來的這麼快。

直到追兵完全被甩掉,他的速度才慢下來,前麵分了兩個岔路口,他毫不猶豫地選了左邊,抱著她又掠出一段距離才停下。

不是不想走,而是後背上鏢似乎抹了藥,疼痛感蝕骨難忍,他堅持不了太久。

把楚雲綰放到地上,神色無比嚴肅認真,“綰綰,你沿著這條路往前走,別回頭,知道嗎?”

楚雲綰盯著他,慢慢吐出一個字,“不。”

宗瀾沉默片刻,突然笑了,“綰綰,還記得咱們一年前的賭約嗎,今天剛好是最後一天,你輸了,要願賭服輸。”

“我不服輸,今天還沒過完,我還沒輸!”楚雲綰鳳眸氤出一片水霧,她對他低吼。

“今天過不過完,還有什麼區別嗎。”他苦笑不已,眼睛不會複明,已經成了定局,“聽話,你沿著這條路往前,殷玉華和你的兩個丫鬟會在前麵等你。”

宗瀾抓住她的肩膀,“你留在北翎太危險,必須走!”

他已經忍了很久了,也布置了很久了,楚雲綰閉關的最後三個月,幾乎每天都在煎熬之中度過,那接連不斷不顧一切的刺殺成功崩斷了他最後一根腦弦。

“宗瀾。”他的話讓楚雲綰怔在原地,“你是不是早就安排好了,早就決定今天送我離開,你是不是從來就沒有相信過我?”

她緩緩大吼出聲,“不管我說多少遍,我問多少遍,你永遠表現的那麼雲淡風輕,淡然平靜,因為你從來就沒有打心底裏對我抱過期望是不是!”

楚雲綰來到這個異世,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失望過,崩潰過。

她初到雲洲大陸,前三個月在迷茫中度過,後來遇見宗瀾,就一直圍著宗瀾轉圈,從定國到北翎,原本以為見不到了,可是最後還是走到一起,她以為是老天開眼,卻不想,被玩了一回。

宗瀾聽著她崩潰的聲音,慢慢吐出一個字,“是。”

其實現在是與不是已經沒有那麼重要了,就算曾經相信,殘酷的現實也已經告訴他答案了不是嗎。

眼眶中的淚水終於控製不住滑下來,楚雲綰恨恨抬手抹了一把。

“宗瀾,你真行!”她指著身後的路,嗓音喑啞,強忍著哭腔,“我問你,你現在是要我去哪兒?!雲洲這麼大,定國?南胤?還是其他地方?!”

她更想問的是雲洲那麼大,哪裏有她的容身之地。

定國不能回,南胤不能去,北翎不能待。

“你想去哪兒,都隨你。”宗瀾嗓音微啞。

“都隨我?”楚雲綰咯咯笑了,卻比哭還難看,“我回定國,那就是名正言順的南胤太子妃,那樣你也都隨我嗎?”

宗瀾知道她可能是氣頭上故意說這種話來刺激自己,可還是忍不住心中一痛。

“如果你願意,那就隨你。”他忍著心髒傳來的痛意開口,自己沒有複明的希望,她就值得更好的人,最起碼,不能是個瞎子。

楚雲綰感覺自己像個傻子,看看眼前這個人,白衣從容,淡定平靜,哪裏有一絲因為她要離開而難過的情緒,她深吸一口氣,“行,我走,但是宗瀾,我告訴你,你今天說的話,我楚雲綰記一輩子!”

“不就是一個賭嗎,我賭得起,自然就輸得起!你千萬別有後悔的那一天!”

她憤憤盯他最後一眼,轉身離開,毫不拖泥帶水,就好像她平日的行事風格,該做就做,該殺就殺。

話既出口,言出必行。

宗瀾立在原地,默默聽著她遠去的腳步聲,雙手緊握成拳,運氣硬生生將深陷進後背裏的兩個梅花鏢逼了出來,嗖的一聲,鏢釘在樹身上,入木三寸。

身後數十道人影追上來,停在距離他五米的位置,長發無風飄動,氣勢一觸即發。

海螺不知從哪裏冒出來,嘴上叼著一把長劍扔在宗瀾腳下,咣當一聲,打破了此時的平靜,宗瀾腳尖抵在劍柄上往上一勾,反手握住,轉身麵對一眾殺手。

這是黑與白的纏鬥,鮮血與兵刃的戰場,他以一己之力,擋下所有前來追殺的人。

徘徊刀光劍影之間,宗瀾所過之處,無一人存活,他宛如地獄歸來的殺神,鮮血順著劍身滴落,沉入土地之中,留下一片片暗紅妖嬈的印記。

白袍已然斑駁不堪,他依然筆挺而立,為心愛之人爭取每一分離開的時間。

敵人終於感覺恐懼,僅剩的幾人驚慌想逃跑,宗瀾身影一閃,如閃電般擋在那幾人麵前,他麵無表情,周身氣息壓抑至極。

“想跑?那為什麼要來?”他語氣很輕很淡,完全沒有剛殺完人的樣子。

幾人相互對視一眼,不約而同衝上去,孤注一擲,反正都躲不過,為什麼不再拚一把。

宗瀾唇角勾起一個冷冽的弧度,腳尖一點飛速後退,身前五道黑影緊追而行,招招劍指死穴。

他身上驟然爆發出強大的氣勢,那五人合力抵壓都未曾成功,冷光從空中劃過,眨眼間將人命收割,伴隨著冰冷刺骨的寒意,長劍從空中墜落,直直插進屍體前方的土地上。

金色的紗緞被勁風衝散,在空中轉了一圈,飄然落地。

宗瀾眉心一皺,似有所察覺,難以置信地微微睜眸,一抹刺眼的天光重新出現在生命裏,以一種勢不可擋的姿態破開遮天烏雲,層層陰霾,轟然降落。

來的如此措不及防,如此令人大喜過望。

一時間,他竟不知該作何反應。

腳下所踩,幾乎全部被橫屍覆蓋,宗瀾合目適應了一會兒,複又睜開眼,愣愣地看著自己的手,望著周圍血腥的景象。

“哈。”一聲低笑從他嘴裏溢出,越來越大,唇角越勾越高,爽朗痛快的笑聲響徹山林,紛湧而出的內力驚起飛鳥無數。

失明十餘載,他終於重見光明了。

心中所有由此帶來的屈辱,悲憤,自卑,不甘,統統得到洗滌,宛若新生。

突然,不知想到什麼,他的笑容漸漸淡下去,側身眺望著楚雲綰消失的方向,道路的盡頭,已經空無一人。

浮影帶領十幾名隱衛無聲跪於宗瀾身後,他膽戰心驚地看著宗瀾受傷的後背,“王爺,屬下來遲了。”

宗瀾身軀一頓,緩緩轉身,雙目不複往日的灰暗,清明湛亮,他負手而立,略帶笑意地看著麵前單膝跪地的人,“浮影。”

浮影感受到他語氣中掩藏的喜悅,不明所以地抬頭,直直對上一雙熠熠生輝的眼眸,愣了一瞬,他才反應過來,激動道:“恭喜王爺重見光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