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天頓時噤聲了。
景鋒略一思索,對楚雲綰道:“我也跟你一起。”
“不用了,我和天銘去,你們都回去吧。”楚雲綰輕輕搖頭。
“你們三個回去吧,我和姑娘一起去。”南時突然開口,“死鎮雖然危險,但是並不是一定的,姑娘放我出地牢,我之前也說過要追隨姑娘,所以請姑娘一定答應。”
楚雲綰有些為難,她帶天銘去,是因為天銘是她的下屬,可是南時……
“好吧。”多一個人就多一份力量,誰知道那鎮子裏會發生什麼事。
“那我呢?”景鋒盯著楚雲綰。
“你想跟著就跟著吧。”楚雲綰放棄掙紮了。
“我也去!”候放抬頭,“我候放雖身處西浮之地,但不是忘恩負義之人,我願意跟著姑娘,闖一闖死鎮。”
於是,所有人的目光都定在最後一個沒有表態的人身上。
胡天眼露掙紮之色,他被關了七年,出來後還沒好好體驗一下自由的感覺,現在難道又要陷進危險之中了嗎。
“我……”他猶豫不決,看看周圍都在等他回答的人,終於一咬牙,“我不去了。”
他掠過一眾沉默的人,對上候放失望的眼神,慢慢垂下眼瞼,“我不去了,你們去吧。”
說完,他轉身往來時的路返回了。
“我們走吧。”楚雲綰心中也有些失望,經過幾日的相處,她能感覺到胡天並不是個背信棄義的人,但是每個人都有自己的選擇,她不會勉強。
幾人一同過了橋。
“真是沒想到,我們一起被關了這麼多年,竟然沒看出胡子是這樣的人!”候放氣憤道。
“人各有誌,他誌不在此,咱們也管不著。”景鋒語氣淡淡。
“這地上好多藤蔓啊。”南時邁過一團糾纏在一起的藤條,放眼望去,樹林裏地麵上密密麻麻的全是藤蔓。
“好像是有點多了。”楚雲綰也很奇怪。
天銘皺眉看著地上的藤蔓,腦海中有什麼片段一閃而過,他再想捕捉的時候已經消失的無影無蹤,半絲痕跡都不留。
又往前走了一段路,路上一個人都沒有,樹林裏也靜悄悄的,不見飛禽走獸。
“唉?這裏有朵花,開的還挺漂亮的。”候放看見前麵某處,忽然眼睛一亮,一路上除了樹木就是藤蔓野草,猛地看見一朵花,感覺非常驚豔。
他走過去瞅了瞅,發現有些不對勁,這花呈淡黃色,中間花蕊處是橙黃色,雖然顏色鮮豔,卻幹枯沒有生機,下麵的枝葉也已經枯萎。
候放疑惑著伸手碰了碰那花,花直接一歪頭,從枝上斷開了,落到地上。
“死的?”他驚訝。
南時也很意外,“這花都死了顏色還這麼鮮豔,的確少見。”
楚雲綰看了眼那花,眉頭一皺,這是什麼花,她來古代第一次見。
正當眾人眼光都凝聚在一朵花身上的時候,天銘上前,從那花下麵的土地裏拽出一截褐色的布料,布料深深連接著土地下麵。
候放一愣,“難道,這下麵是一座墳,花是人家特意種上去的?”
這樣說好像就能解釋通了,有很多人喜歡在墳頭種幾朵花幾棵樹苗的,讓它們陪著死者。
如此想著,他不由往後後退了幾步,讓出一點空地來,踩在人家墳上實在太不道德了。
“不像。”楚雲綰擰起眉,“誰家的墳會埋得這麼淺,連衣裳都露在外麵了,還在路邊上。”
天銘抿緊唇,二話不說提劍就開始挖,看的其他人一驚。
候放欲言又止,見楚雲綰並沒有開口,他就也沒說話,其實他想問如果這真是人家的墳,那他們這麼挖豈不是很缺德。
幾劍下去,土下露出的衣料越來越多,最後居然露出一隻慘白慘白的手來。
楚雲綰看見這隻手,立馬想起了昨晚上那個孩子,那個孩子的臉色就像這隻手一樣白,她登時臉色就不好看了。
“一隻人手?”候放麵色驚駭,“這手怎麼這麼白,竟然一點沒有腐爛?”
景鋒和南時神情漸漸凝重起來。
天銘還在繼續挖,一張慘白的人臉出現在眾人眼前,這個人雙眼隻剩兩個洞,眼珠不知所蹤,裏麵塞得滿滿全是泥土,嘴裏也是,一根幹枯的植物莖葉從他嘴裏伸出來,正是先前那朵花的根部。
很容易就能辨認出,這個人渾身上下,隻剩一張皮是完整的了。
所有人都被震住了,候放過了好久才找回自己的聲音,“他,他為什麼會變成這樣?”
“不知道。”楚雲綰緩緩搖頭。
天銘重新把土埋回去。
——
胡天一個人返回昨夜住過的村莊,心情非常煩躁,瞥見地上有一顆石子,順手撿起來就扔出去,砸在不遠處的草叢裏。
草叢裏忽然竄出一道影子,看也不看扭頭就跑。
胡天一怔,下意識就追上去,一把抓住他,是個小男孩。
小男孩轉過身來的一刹那,胡天身影一下子就僵住了,拽著小男孩的手都在發抖,他想起楚雲綰今天早上說的那個孩子。
而眼前這個孩子,皮膚跟鬼一樣白,雙眼猶如兩個黑洞,連眼白都是暗灰色,不正和她描述的一樣嗎,如果不是他心理強大,一定會以為是撞鬼了,他僵硬地抬頭看看天上的太陽,又低頭看看小男孩的影子,心裏鬆了口氣。
有影子,應該沒什麼事。
“小孩,你是誰家的孩子啊。”他盡量讓自己聲音平靜一點和藹一點。
誰知,小男孩突然伸出另一隻手,死死抓住胡天。
“救我。”他的聲音非常幹啞,說的很是遲鈍。
“你怎麼了?”胡天想著這孩子臉色白的不正常,或許是生了什麼怪病也說不定。
“有人,要,殺我。”小男孩一字一頓道。
“誰?誰要殺你?”胡天疑惑,難道這個孩子是個棄嬰?可是為什麼會有人想殺他呢?
“他們,所有人,都想,殺我。”小男孩人小,力氣卻不小,掐的胡天胳膊都有些泛疼。
“好好好,你先鬆手來。”胡天安撫道,先把自己胳膊給解救出來。
小男孩乖乖鬆了手,站在他麵前盯著他看。
胡天不知道這個小男孩說的是真的是假的,想著先把人帶離這裏慢慢問也好,於是伸手將他抱起來避開村莊,從村子後麵繞出去,走了另一條路。
等離村子遠了,踏上一條官道,胡天把小男孩放在地上。
“小孩,為什麼會有人殺你?”
小男孩看他一會兒,似乎在判斷眼前這個人值不值得相信,半晌才艱難道:“我,和我爹娘,從鎮子,裏,逃出來,村子,裏的人很不高興,拿著,火把爹娘都,燒死了。”
胡天愕然,還會有這種事,他們在村子裏住下的時候也沒見那些人怎麼著啊。
“他們,為什麼要燒死你爹娘?”他琢磨著用詞,想起楚雲綰等人去了鎮子,心中浮起一種不詳的預感。
“不,知道。”小男孩搖頭。
“那你知道鎮子上到底發生什麼事了嗎?”胡天問他。
“也,不知道,有很,多漂亮的花,還有,很多人死,了。”畢竟是小孩,正是天真懵懂的年紀,對很多東西的認知並不清晰。
胡天也很迷茫,什麼花?
他越想心中越不踏實,很想再回村莊看看。
“小孩,你沿著這條路走,前麵不遠處就是西浮城,我沒法繼續陪著你了,我有朋友去了那個鎮子,我得回去看一眼,聽見了嗎?”他對小男孩說。
小男孩似懂非懂地點點頭。
胡天放了心,轉身又回到村莊,剛到村口,就見一大群人拿著家夥到處搜索,有人見了他把他喊住:“喂,你有沒有見過一個小孩,皮膚非常白,沒有一點血色的那種。”
“沒有啊,我剛從外麵進來。”胡天裝糊塗。
這時,昨晚開門的那個老婦人從另一邊走過來,見他就一個人,皺起眉頭,“你怎麼就一個人,跟你一起的那幾個呢?”
“他們啊,恩……他們去外麵了,一會兒回來。”胡天想到小孩說的話,下意識隱瞞了楚雲綰等人的真實去處。
老婦人目光沉沉地盯了他一會兒,就走了。
胡天被她看的心都快跳出來了,見她走開鬆了口氣,左右看了看,挑了個看起來比較和善的男人,“兄弟,我能問一下,你們找小孩幹什麼啊?”
“唉,這個孩子……”男人說著頓了頓,“你問這個幹嘛?”
“嘿嘿,我就一時好奇,你告訴我,我好幫你一起找。”胡天開始套話。
“其實告訴你也沒事,那個孩子,他是從前麵的鎮子裏跑出來的,身上帶著金拂花的花粉。”男人說道,“本來跑出來一群人,現在就剩他一個了。”
“金拂花……”胡天嘀咕著,“好像在什麼地方聽到過。”
“你肯定聽說過金拂花,二十六年前,焱城那邊一個小鎮子,也是因為金拂花,變成了一座死鎮,焱城城主下令,把整座鎮子全燒了,大火燒了足足有七天,把一切都焚成灰燼。”男人提醒道。
“對!好像是有這麼件事。”胡天心頭猛然一驚。
“金拂花可以長在土壤中,也可以寄生在人體上,隻要吸入一點就會被寄生,寄生者皮膚會慢慢變白,眼睛失去光彩,短短半個月,我們村子從二百多人變成現在的三十幾個。”
男人輕輕歎息一聲,“我們找到了防止被寄生的辦法,但是已經被寄生的人是救不了的,等他們身體裏的金拂花破體而出,隻會散播更多的花粉,會有更多人遭殃,那個時候,他們隻會更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