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流火,九月授衣。
九月的到來宣告著一年的快要結束,也代表著歲月有往前方推進了一步。隻是,大趙崇寧四年的九月,比起往年,越發的艱難了。八月下旬的時候,關中方麵送來了最後一份暗報。涇州渭州陷落,留守在關中方麵的三萬大軍盡數覆滅,西賊已經徹底占據了潼關以西。
知曉了這個消息的殷禎沉默了許久,而後隻是寫了一句“知道了”,便將奏疏放在了一邊。不知何時,他已經從一位稚嫩的皇子,成為了一個合格的皇帝,成了這麼一個屹立在東方的老大帝國的掌盤人。他已經做到了臨大事有靜氣,即便是在惡劣的消息,他也可以安然麵對。
當然,對於殷禎來說,這或許不是一個好消息。因為,這可能是在代表著他已經麻木。每天仿佛是上了發條一樣,處理著各種各樣的事務。尚有餘力麵對朝中群臣的勾心鬥角,嫻熟的遊走在朝中各個勢力之間,維持著如今的平衡。
前線的戰報仍舊是每隔幾天便傳入宮中,或者說,即便不傳入宮中,在第二天的時候也會有著朝中的官員將這一切傳遞到他的案頭。他可以感覺得到,如今的朝堂之中正在醞釀著一個巨大的風浪。而風浪所指的方向,便是如今屹立在兩府的兩位宰相。
說來有些可笑,如今正是朝局艱難之時,朝中的相當一部分大臣卻是將心力放在了內部之中。調兵遣將,全然是一副大戰降臨的姿態。剛剛繼位的時候,他還覺得朝中的臣子盡是一些庸夫,擔當不得大事。可是後來他才知道,朝中的臣子全部都是機敏過人之輩。即便是當時被韓玄立威的那個陳堯夫,也曾經出任數地,頗有令名。那時候他還不明白,可是自打宮觀使高覺向他說一句話之後,他就一切都明白了。
太宗皇帝說過,“這人哪,都有私心,但是絕對不可以自私到以為別人都沒有私心。”
以前聽太宗皇帝說的時候,他不明白,可是如今,他自家做了皇帝之後,卻是全都明白了。這朝中的大臣們,哪裏是愚蠢,他們是太聰明了!以至於聰明到了讓他這個皇帝,官家,都無話可說的地步。為政多年,他早已不是當初那個被北虜嚇得整宿整宿睡不著覺的幼子,自然也能明白其中的潛藏意思。
兩相在位,即是先帝托孤大臣,又是功勳之臣。在朝中根本沒有什麼人可以阻擋兩相的權勢,唯一一個能與兩相相爭的平章軍國重事賴同又是不問世事。三司使雖然也可以為他張目一二,但是三司使一向是地位超然,張毅更是計臣,卻是斷然不可能為他們火中取粟。
於是,他們自然而然的將目光投向了西疆的戰事。製置使孟珙乃是中書門下平章事韓玄舉薦,西疆隻要一敗,韓玄識人不明的罪責卻是絕對跑不掉。到時候,隻需反攻倒算,東相去位便是定局。而後便是西相,東相一去,西相便是獨木難支,隻要有心,總有去位的時候。
一個個大臣的算盤打得乃是極妙,甚至妙到了讓他這個皇帝不得不拍手叫好的地步。可是,殷禎隻想說一句,你們的錦囊妙計,對錯了人,用錯了地方,有本事你對著北虜去發,有計策對著西賊去用,窩裏橫有意思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