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章 情人的背叛(1)(1 / 2)

武則天大足元年,二月,下雪。

覆蓋著樹木、田莊、泥巴路、房舍的白雪,冷凍著花兒、草兒、鳥兒、魚兒和屋子裏的人的白雪;那厚重的白色,籠罩了一切,白茫茫的很可畏。

傍晚,雪已住。頭上是鉛色的天,腳下是厚厚的白雪淹埋的石級路。梅瓏身披大紅印花鬥篷,獨自一人正從山腳下一步一步向山頂走去。梅瓏的左手邊是茂密的樹林;風一吹,樹微微一動,枝一搖,葉子一顫抖,那居於葉子上的積雪便紛紛揚揚了。梅瓏的右手邊是崖壁,沿著石階一直往上長,越長越高。

上到巔崖,有一座簡易而不失理想居住的竹屋。梅瓏推開竹屋的冰冷的門,從廳堂一徑向房間去。剛跨進房門,蒙在她臉上的白色麵紗便微微一顫;稍息,叫了一聲:“娘。”

一襲白袍的梅芷端坐在榻上看向她的女兒,隨即微微一笑。梅芷不做聲,眼睛從梅瓏的臉上轉向書案。案頭一隻陶瓷瓶子裏插著梅瓏新采擷下來的幾隻開得鮮豔美好的紅梅,還有她為紅梅作的未完成的畫。梅芷站起身來,朝書案走去。與此同時,梅瓏失望地閉上了眼睛。

梅芷攏著手,伸頭看畫卷,一麵慢慢地說:“這麼晚了還上山,也不怕那些沒心性的畜生跑出來,嚇著你。”

梅瓏神色沉靜,平淡地道:“這裏是很安全的。”

梅芷站直身子,看著她重複道:“安全?”她輕哼了一聲,又道:“該吃晚飯了,你爹還等著我們回去吃飯呢。”向門外叫道:“麗可,帶小姐回去。”她不緊不慢地將梅枝一把抓住,拔出瓶子,隨意一丟,便很準確地拋入一旁的火爐中,看了一眼,就頭也不回地走出房去。

俏媚的丫鬟麗可徐步進門來,梅瓏仍定格在原地,然而她向旺盛的火爐傲然一瞪,立刻就有一陣寒風從爐子的斜對麵的窗戶吹進來,火爐滅了。梅瓏臉上的白色麵紗輕輕一動,似有一絲得意,然而,她轉過身去,越過唇紅膚白的麗可,向更白的外頭走去。

在下坡的雪路上,梅芷一個人走在前頭,梅瓏與麗可在十步之遙的身後。往前看,她母親就跟這遍地的白雪一個顏色,而且都是肅殺的氣息。滿山的寂寥,隻有踩雪時發出的窸窸窣窣聲。她喜歡純潔的白色,卻十分抵抗這白的令人窒息的肅殺之氣。

不多時,從山下跑上來一個家將,恭敬地向梅芷報告:“夫人,鍾家父子來了,族長請您回去,有要事商量。”

梅芷回頭笑向梅瓏道:“鍾杳來了。”

梅瓏早聽見了,笑吟吟的隻是望著她母親。梅芷看不出她在笑,但知道她麵紗下的那張臉一定是笑盈盈的。她也不再顧及女兒,自加快腳步往族長府趕去。梅瓏遂遣走丫鬟麗可,自折回竹屋,歡心雀躍的將那幅墨梅圖畫以朱色。在白淨的紙上,紅梅竟紅的空前的火辣誘人。這是她精心策畫的,想以一幅紅梅誘住她心愛的男人——鍾杳。

鍾杳與他父親鍾令晚正在族長府與梅瓏的父親雷朝平、母親梅芷會麵,商談十天後在祭祖大典之後的長老會上宣布婚訊的事宜。要宣布梅瓏與鍾杳的訂婚喜訊,不得不提前碰個頭。嫁梅瓏不同於一般人家嫁女兒,因為梅瓏是颻族的梅女。

聚居在廬州霗坪鎮的颻氏一族,要在開年的祭祖日的長老大會進行兩年後的二十四年一度的族長大選。族中規矩,隻有與梅女成親的颻人才可入選族長。現任族長雷朝平的獨生女梅瓏,也就是當今的梅女(梅女生的小孩不襲父姓,依族規隻能還姓梅。梅女生過小孩後,便被族人尊稱為梅夫人。),便是下一任族長的妻子。為得族長一位,颻氏另外四大家族鍾、藍、翁、陳都爭相向族長提親。可是梅夫人自一開始就最中意鍾家,打從小就隻允許梅瓏和鍾杳見麵,其他三家的公子休想見到梅女,更別提颻族中的那些小門小戶的人家了。然而颻族人中竟風傳,這一位梅女雖然神秘,卻並不如曆來的梅女那樣貌美如仙。相反,她是族人中長得最醜的女子。不見外人,又成天蒙著麵,多半就是她的容貌確乎有損梅女在族人中向來美豔的形象。那麼,這便是族人的一大遺憾了。

可是,鍾家不在乎,鍾家要娶梅女的鍾杳似乎也並不介意,而要來提親的藍、陳、翁三大家族更像是全然不在乎。梅女就是族長的妻子,這是不可推翻的族規。有時,族人看著美玉無瑕的梅女的母親梅芷——曾經的梅女,總很難相信這一個梅女是醜的。

鍾杳看著梅芷發呆。隻有他見過當今的梅女,她相貌醜陋,簡直不忍送目。何況,他向來好顏色,對於女子的容貌在他心中是有個標準尺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