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中生開學之後,才俊們一度成為學長學餘飯後的談資,言論之中,除了羨慕也會評頭品足,挑剔者大抵一句話:“光知道學習。”
這群人被四處淘來,閃著璞玉之光,經受長者們的雕琢。學風陣陣刮著,帶走他們稚嫩的野性,為黃金屋、顏如玉,他們躊躇滿誌,在知識的海洋裏義無反顧地賭上了自己的青春和未來。
白永凡前桌是一對女生,一個叫朱秀蘭,青春像被賭沒了似的,長著炸彈人小遊戲裏的老妖怪臉,不僅一般臉型還是一般膚色,這使白永凡時有做炸彈人的衝動。朱秀蘭的同桌叫尹洪。尹洪有一個弟弟,尹洪介紹他的時候說:“我生下來就是個錯!俺爸早想好了‘尹洪’這個名,沒尋思著生出來個女的,都沒給我改!”
“囔,你弟弟叫什麼?”
“尹濤。”
“這不是挺好麼?”白永凡說。
“中了吧,永凡妹,”她拍拍他肩膀大聲說,“以前麼,還覺得挺好。這會兒,不好了。你不知道,在家裏,我是當男孩養著,光跟他打仗去了。”
“真假?”白永凡眼裏放光,“講講,講講!”
“嗯。”尹洪比劃著手說,“小時候,我就這樣,啪,一巴掌就把他弄一邊去了,老是教訓他。這會兒大了,打不過他了。”
“現在你們還打架?”
“打,怎麼不打?經常打呢。”尹洪補充說,“要是在家裏,天天打。”
“你爸媽不管?”白永凡將手放在桌上說。
“管,管不了就是。打仗的時候,俺媽就在另一屋裏喊‘你輕點兒,別傷著你姐姐。’一般來說,最後都是我號了,俺媽再去數落俺弟弟。”
“有一天,我在他臥室上網,到了半夜一點多。”尹洪說,“後來困了,把電腦一關,就不愛回自個兒臥室,搶了被子,朝他喊‘起開’,一腳把他踹到一邊就上去困了……”她講這些故事身上帶勁兒,神氣得仿佛一隻鬥勝的公雞。
“男女授受不親麼,”白永凡說,“俺爸爸說,他那時候,男女都是分開坐的,不小心碰一下手都得快跑,好幾天不說句話……”
“這都什麼年代了,還授受不親?你沒聽咱曆史老師許豔說,中國在進步,進步就要剔除糟粕,保留精華,叫什麼來著,那個詞?”
“革故鼎新。”
“對,革故鼎新。永凡妹挺聰明麼。”
關於許豔,這裏還有一個故事。
她已經年近四十了,留著一頭金紅色的卷發,每天都要換不同的衣裳。她蹬著高跟鞋,走路時屁股左搖右擺,像一隻招搖過市的扁嘴。口紅是許豔酷愛的化妝品,在她唇上,抹得像飯後殘餘的番茄醬。她授課習慣在教室裏穿行,她身上的香水藉此散播出去,味道好似夏天裏噴的殺蟲劑。學生們強忍著,沒有敢捂鼻抗議的,隻要見著她靠近了便區域性屏住呼吸,仿佛經過的是一輛拖著尾氣的汽車。
一日,學習委員吳何在汽車經過後,手沒把持住,在鼻孔前扇了兩下。恰巧,她停了一下擺弄她的長發,他的舉動便被其從後視鏡(眼鏡)裏瞥見了。於是幾天後的一節課,許豔逮到他,笑眯眯地說:“笑,笑什麼呢?說出來讓大家也高興高興麼。”
“麼說什麼。”吳何隱約琢磨出她是故意刁難他。
“囔……怎麼罰你?”她繼續說,“要不……你給大家唱首歌?”
吳何麵露難色,想了一會兒說:“我不會唱歌,五音不全,聽的歌都不多,還是別唱了吧……”
“這可不行,好歹大家還想聽唻。”
他低頭沉默,吸口氣說:“好吧,唱那個……嗯,‘你好毒,你好毒,你好毒……’是陳小春的歌……”
可能曆史老師在複仇的快感中衝昏了頭腦,亦可能她總要等到什麼事成為曆史了才能考究其內涵,她居然沒有察覺到他在罵她,樂滋滋地抿了抿頭發說:“唱得還行,坐下吧,上課遵守紀律……”
吳何的鼻梁在臉上遛了一個彎兒,嘴唇一直分居著,長得就有話要說。有一天他對白永凡說:“據我觀察,許豔這個女人麼,每次看著男老師尤其是校領導都會主動搭訕,而且春光滿麵的,級部主任、校長什麼的全滿臉色相。我懷疑!她,跟學校裏所有男人都有一腿,上至校長,下至保安,沒準兒麼,學生她也要。四十多歲的女人,***著麼。”
有一回打籃球,他跟別人絞在一起,右臂骨折。去醫院打石膏吊膀子,後來取了鋼板,胳臂上留了一道長疤。他還打趣:“每次遇到裝逼的人,我就把袖子往上一擼,誰都他媽慫了,還以為我是社會青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