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天的安排,自祖宗年代便極其精巧了。穀雨這日,東南季風打海裏刮來一塊雲朵,當真在長江的河穀裏降起雨。後兩日,雲朵兀地沒了,暖太陽還照舊掛了樹上。
下午沒有課,羅家寶斜眼瞅著太陽,道:“天兒挺好呀,網吧走起?”眾人一呼而應,紛紛走了。白永凡去圖書館看書,到黃昏時候,忽然想起還有選修課,飯也沒吃,急匆匆跑去教室。柳瑜一身紅色的衣裳,已經坐在那兒了,燈光映襯著,她的臉雪一般白皙。她獨自一人,白永凡便不由自主地走了過去。
“差點忘記有課要上了。”白永凡說道,“你總是坐在這個座位。”
柳瑜小聲說:“這裏離老師遠,視角又好。”
“你吃了晚飯沒?”
“吃了呀。我們下午沒課,就早出來吃了。”
“哦。我還沒吃呢……”
將要上課的時候,李仁和羅家寶打後門進來,望見白永凡,想也沒想就坐過去了。他倆從網吧裏出來買吃的,想著有課便沒再回去,直奔教室來了。
白永凡正跟柳瑜交談,他從書包裏搜羅出一片四葉草,捏在手裏,想要給她。羅家寶二人忽然坐下,把他一驚,他的手一抖摟,四葉草掉地上了。他也沒好意思撿,不說話了。羅家寶察覺他旁邊坐著個女孩,湊近李仁耳朵,說:“看,白永凡那邊。”李仁轉頭一看,嘿然一笑,打了羅家寶一下。倆人心道:操,厲害,我們缺了一次課,白永凡便勾搭了個妹子,真行!
課結束後,白永凡低頭找四葉草,看見它在羅家寶腳邊,已經被踩得千瘡百孔了。白永凡撇撇嘴,歎了口氣。柳瑜覺得羞赧,先一步走了。從教室出來,李仁與羅家寶一個在白永凡左邊,一個在他右邊,走著說著:“白永凡,不錯啊那個妹子!挺漂亮啊!”“回去給你宣傳宣傳!”“請客啊,晚上就吃了一點兒東西!”
白永凡害羞,怕他們亂說一氣,正聲道:“你們別給我亂說,隻是認識而已。”
“不行,非得給你宣傳一下。”李仁奸笑著說。
“對!不然,請我們吃夜宵,封口。”羅家寶附和道。
“好吧,走,我正好還沒吃晚飯……”
為人所知的秘密便不是秘密了,一點夜宵是封不住的。齒縫裏漏出來的風將他的豔遇之事,吹遍了整個大寢。白永凡對此無可奈何,隻好默然不語。
這天,沈誠又來找他了。話很簡短:我說了,跟他說了。
白永凡蹙緊眉頭,疑惑地問他:“說了?說什麼?”
“你跟我出來說。”沈誠拉著他……
去歲,沈誠出去喝過酒,回來後,依從白永凡的辦法,日日泡在圖書館裏,碰不見陳勝強,也少了多情的念頭。不料新年來到,他憋在心裏的單思好像被母雞坐久了的蛋卵,愈忍愈覺要破殼而出。前日,他正煩躁著,忽聽見窗外嘩嘩落下雨來,精神仿佛被雷擊的枯木似的,燃起火來。夜裏,他不堪愁悶,舉了傘往硯湖溜達,燈影裏恍惚瞧見陳勝強迎麵走來,久積的情感終於決堤而出。他瘋也似的跑,看清是那人,三步兩跳地迎上去。陳勝強一愣,問:“幹什麼?!”
“我有事跟你說!”沈誠大聲講,似乎這是要蓋過並不大的雨聲。
陳勝強看清是熟麵孔,以為有學校通知,笑道:“什麼事?你說。”
“我喜歡你!我是同性戀!你是不是?”沈誠打斷他,一口氣吐出話來。他用勁兒看著陳勝強,簡直就是瞪著他。
陳勝強聽著他的話,笑容僵在臉上,如同沙子迷了眼又揉吹不出,渾身都不得勁兒,躁汗直往外滲。隨即,他便瞪起眼:“你是誰啊?!我不認識你!”說完徑直走了。
沈誠站在原地,感覺那個人一步一步走遠,轉過身望著,淚水懸在眼眶,路燈光像碎金子花了他的眼。他喉結發緊,還望硯湖去。他想著那句“你是誰啊?!”心中委屈,走著又一腳踩水窪裏了,鞋全濕了,愈加鬱悶。他索性放開邁步,教雨水隨意出入,心想:我等了他半年,白費心思罷了,人家不愛男人。我這種人不如死了算了,活著被人嘲笑,被人謾罵,最後也是孤單單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