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此要走上禁欲之路,隻有認識意誌的本質,使這種認識成為意誌的“清靜劑”之後才有可能。叔本華尋找著解脫人生苦難的良方,這就是必須徹底否定生存意誌。極端的方式是不足取的,如:自殺或患神經病,本身就是不滿足的一種行動,隻會給自己或他人帶來更大的痛苦。真正可取的方式是“意誌轉向”,即把自己的欲望、生存意誌束之高閣,對一切事物保持一種內心的冷漠。“意誌轉向”的第一個途徑是從事純學術的哲學沉思,這種理智的活動可以暫時限製、緩和、鎮靜、洗滌意誌和欲望,但不能消滅痛苦。第二個途徑是從事純藝術的創造,憑借直覺以體驗意誌,達到主體“自失”於觀審之中,自我與對象合一的暫時的“無我”境界,忘卻物質利益,擺脫欲望的奴役。以上兩種途徑隻有少數天才才能達到。第三種途徑是樹立道德上的同情心和惻隱之心,個人通過沉思世界的邪惡、一切欲望的無益以及個人生存的虛幻從自私的意誌中解脫出來;同時,由他人推及自己,感受別人的煩惱猶如自己的煩惱。第四種途徑是達到宗教境界,走禁欲之路才是最普遍、最有效的永久解脫之路。禁欲主義的實際行動,必須以直觀認識為先導,從自願放棄一切欲望開始,通過甘於痛苦,達到死亡寂滅,即永久的“無我”境地。禁欲行動是這種認識的表現,在認識一經出現則,情欲就引退了。禁欲分為三種;自願放棄性欲,甘於痛苦和死亡。性衝動作為堅決的最強烈的生命的肯定有一個證據,即是說在自然人和動物,這種衝動都是生命的最後目的和最高目標。它是生命意誌的真正焦點。因此自願的,完全不基於動機而放棄性衝動的滿足已經就是生命意誌的否定了,是生命意誌在既已產生而起著清靜劑的作用認識上自願的取消它自己。禁欲主義還表現為自願地能以無限的耐心和柔順來承受羞辱和痛苦,他毫無矯情地以德報怨。他既不讓憤怒之火,也不讓貪欲之火重新再燃燒起來。禁欲這個詞的意思就是這樣的摧毀意誌,故意的摧毀意誌,以摒棄好受的和尋找不好受的來摧毀意誌;是自己選定的,用以經常壓製意誌的那種懺悔生活和痛苦。而最高度的禁欲自願選擇是絕食而死。自殺隻是自殺者對臨到他頭上的那些條件不滿,企求無阻礙的生存而采取的一種行動,因此這種做法無異是對於身體的肯定,是對生命意誌的肯定。絕食而死才是一個真正清心寡欲的禁欲主義者值得稱道的德行,因為他是在完全中斷欲求,否定生命意誌後才采取這種行動的。
對生存意誌的徹底否定,一切意欲就徹底泯滅了,絕無所求,無所求就無所缺乏,也就無所謂痛苦與苦難了。生存意誌的客體性隨著自願的否定,意誌的放棄,主客體的取消,意誌沒有了,表象沒有了,世界就是一個“無”。叔本華就是這樣從悲觀主義通過禁欲主義而走向了虛無主義。
總之,我們既然認為世界的本質自身是意誌,既然在世界的一切現象中隻看到意誌的客體性,又從各種無知的自然力不帶認識的衝動起直到人類最富於意識的行為止,追溯了客體性,那麼我們也決不規避這樣一些後果,即是說:隨著自願的否定,意誌的放棄,則所有那些現象,在客體性一切級別上無目標無休止的,這世界由此而存在並存在於其中的那種不停的熙熙攘攘和蠅營狗苟都取消了;一級又一級的形式多樣性都取消了;未了,這些現象的普遍形式時間與空間,最後的基本形式主體與客體也都取消了。沒有意誌,沒有表象,沒有世界。於是留在我們之前的,怎麼說也隻是那個無了。我們所看到的就不是無休止的衝動和營求,不是不斷地從願望過渡到恐懼,從歡愉過渡到痛苦,不是永未滿足永不死心的希望,那構成貪得無厭的人生平大夢的希望是那高於一切理性的心境平和,那古井無波的情緒,而是那深深的寧靜,不可動搖的自得與怡悅。我們卻是坦率地承認:在徹底取消意誌之後所剩下來的,對於那些通身還是意誌的人們當然就是無。不過反過來看,對於那些意誌已倒戈而否定了它自己的人們,則我們這個如此非常真實的世界,包括所有的恒星與銀河係在內,也就是——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