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是被驚荼罵醒了，還是雲牙自己為人為鬼鬥得實在是累了，此時她似耗盡了所有力氣，卻不是因為身上的傷，而是因為心底的傷。
“咳咳，南喬，我活著時相貌醜陋，一心想得王爺歡心，卻終究是被他嫌棄。好容易有了薛之歡，到頭來卻還是鏡花水月。待我成了鬼，花了高價買了一身漂亮皮子，就為了能留住男人的心。因我沒錢，青娘還索了我的好孕氣當作酬金……我付出這麼多，卻始終得不到我想要的，南喬，我是不是錯了？”
驚荼這才明白，雲牙為何不得子嗣，原來，青娘那裏還有這種買賣。
她見雲牙越來越虛弱，差豆兒去房內請了那什出來，得了丸藥給雲牙吞下去。
雲牙呼吸漸漸平穩，費力將身上灰袍褪去，露出一身幹淨的衣裙，“時候不早，我得回去了，南喬，你說你被王府的女人害死，我卻有個疑惑。”
驚荼猜到了她想說什麼，“你是說，你在地府看到過王爺對嗎？”
“對，我來此不久就見到王爺，隻是沒來得及說上話。據說他是枉死，又送不回去，閻王無奈，隻能打發他即時投胎，給他個邊城首富的輪回，也算是對他的安慰，可既然王爺已死，你為何還會被她們給害了，難道是因為你想爭家產？”
驚荼揚揚眉毛，“我也是個俗人，一直金錢視我為糞土，我想調個個兒，想變成有錢人視它如糞土，也沒什麼不對。”
雲牙笑了，那笑容頗為輕鬆，像是終於捉到了驚荼的短處，不覺得自己矮她一等了。
“是沒什麼不對，隻是……有些該死。”
驚荼也對她溫和地笑，“的確該死，愛錯了人，做錯了事，都該死。”
雲牙起身，驚荼送至門口，“雲牙，以後我叫驚荼。方才南喬並未見到你樣貌，待她回去，你就算做不到好好待她，也不要害她。還有，我會盡快學醫，盡全力幫你。”
雲牙心頭是熱的，可嘴上依舊不饒，“你這麼傻，要學到什麼時候能出師，我看，我還是死了這條心吧。”
月黑風高夜，殺鬼放火時。初始雲牙恨自己沒選對時辰，現下她漫步在寂靜街頭，看那些黃黃白白的燈籠，頭一次覺得自己時辰選得好，也第一次發現，鬼街蕭瑟，可淒涼也美。
送走雲牙，豆兒提著裙子上樓，滿臉佩服地問驚荼，“娘子，你怎麼算到雲牙要來殺南喬？”
驚荼想了想，“經驗。”
就憑她在王府縷縷被人陷害的經驗，她竟然就真的目擊到了凶案現場！
而此時，酆都城外的長街上塵土飛揚，噠噠馬蹄聲由遠及近，馬蹄急，車轅動，新灰舊塵駁雜交錯，車上無趕車之人，卻聽空中傳來鞭子的炸響，隨後那輛馬車衝著大門疾馳而來。
長日無雨，路旁的花樹都覆著一層厚厚的塵土，連城門下的蘭花葉子都打蔫了。
到了城門處，車廂內伸出一隻手，手裏拿著個鈴鐺晃了起來，守城鬼差聞聽鈴鐺聲，木怔怔地開了城門。
鞭子再一響，馬兒一聲嘶鳴，闖進了城內，一路向北，停在了醫館門口。
驚荼方要睡下，就聽得一陣清脆的鈴鐺聲響在大門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