細雨如絲。
波浪輕輕拍打著海灘,如同情人間的撫摸。
不知道昏迷了多久,當周曉峰恢複意識時,那種仿佛萬千隻螞蟻爬在身上一齊噬咬的疼痛,頓時讓他像剛剝了皮的牛蛙一般無意識地顫動了起來。
“我這是死了,還是活著?”
針刺般的痛楚周身遊移,痛徹心扉。
“呃……這就是過電的感覺嘛?”
黑暗中,身體好像在持續的疼痛中變得麻木,頭腦卻慢慢清醒,一點點恢複了思維,仿佛精神已經脫離了肉體,漠視它的苦難。
他已經能回憶起當時隨著船在一片藍光中旋轉、墜落的無力與無助,最後又如同一條死魚般被摔在了沙灘上,被沙子掩埋。
“萬幸,居然連這樣都沒有死!”
能從球狀閃電中活下來,不能不說是萬分僥幸。
雷電的脾氣有時很古怪,雷擊時它可能會將一群綿羊中的黑羊全部擊斃,白羊卻安然無恙。
甚至同在一片森林中不同的樹木遭遇雷擊的運氣都不同,柞樹最容易遭雷劈,然後是楊樹、雲杉,鬆樹,梨樹和桃樹,而樺樹卻從來不會被擊中。
周曉峰記得初中時候的一個同學,他們一家子圍著桌子吃飯遭了雷擊。結果他父母燒成了黑炭,他本人卻幸免於難,從此成了孤兒。
何其有幸,又何其不幸。
而自己,居然也能有這樣的運氣,著實值得慶幸。
“真是命大啊,這都能逃過一劫!”
......
周曉峰也不知道自己在沙子裏躺了幾天,一動也不能動,如同一條瀕死的魚。全身麻木,氣息微弱,時而清醒,時而昏迷。
時間變得無比煎熬,仿佛過了幾輩子一般漫長。
生死徘徊間,往事如夢幻泡影,如露又如電,一遍遍呈現。
“熱烈祝賀我校周曉峰同學取得湖南省第五,婁底市第一名的好成績考上南京大學理工學院!”
曾經,他是中學母校的驕傲,會考狀元,高考狀元,明星光環讓他一時風頭無兩。
中學時候的校花,馬拉鬆式的愛戀,青澀的年華,如同浮雲一般在現實的圍剿與千裏遠隔的誤會猜疑中支離破碎,最終無果而終。
少年不識愁滋味,卻也曾躑躅在午夜的街頭,對著清冷的街燈,舉酒消愁。
隻恨當初年少,不懂得什麼叫做,愛,七年相知相愛,竟不曾叩關深入,留下許多遺憾......
大學畢業後幹過幾年外貿,混過兩家外企,在上海西郊有套園林式社區帶小花園的房子,憑著一股子闖勁,他還在徐家彙漕寶路上開著一間好歹能解決溫飽的小公司,算是小有積蓄。
偶爾打打麻將,泡泡澡,拉上幾個狐朋狗友跑錢櫃、金碧輝煌唱唱歌或者上衡山路、浦東大道喝點小酒。遇上對眼的美眉,也會開房玩Onenight,玩過就散。
等到娶了媳婦成了家,才慢慢收了心,過起了居家男人的日子。
老婆孩子熱炕頭,倒也有滋有味。
可是風一吹,好日子輕輕的就沒了,美麗的肥皂泡一般。
“那是一個清冷的秋天,秋風秋雨愁殺人...”
等關了生意賣了房子還完帳,賬戶清零,隻能從上海的繁華都市縮回到了家鄉湘中小城婁底,一切又回到起點。就象一匹受傷的野狼,躲在角落默默舔舐裂開的傷口。
...
記得臨走的時候,浩子,小健,霜霜,Sherry和思思拉上他到酒吧街大醉了一場。
等他醒來,已經莫名其妙的就躺在了一間酒店大床房裏,身邊是兩具曼妙的軀體,房裏裏彌漫著淫*糜的氣息,一夜歡愉,竟沒有半點印象。
“先生,您的朋友已經替你結賬了。”
“...”
“還能再來一次嘛?”
“...”
從風度翩翩天之驕子的風光到事業失敗的頹唐落魄,人生如同一幕悲喜劇,那種心理落差,隻有意誌特別堅強的人才能挺得住。
父母嘮叨,老婆埋怨,熟人避讓如瘟疫,冷眼和嘲諷讓他內心受盡了煎熬。看著從小一直親厚的弟弟充滿期許的目光,內心盡是無奈。
要擺脫困境,卻苦於沒有機會。這年頭,人和人之間的距離遙不可及。沒有本錢,沒有關係,想要東山再起,何其難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