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開源一把掀開營帳的門簾，將半個身子探進來，一臉溫和的對我們笑了笑，道：“諸位將軍閑聊什麼呢？我沒有掃了你們的興致吧？”
他是偏將軍，官銜比我們高，我們都一同站了起來，向他行了個禮，我笑道：“當然沒有，羅將軍怎麼有空來我這裏？進來坐一坐吧。”
羅開源搖頭笑道：“李將軍，我隻是想和你說幾句話……”他的雙腿依舊站在帳外，隻是將上身傾斜著探進帳內。
羅開源曾經是我的上司，我對他的行事風格有些了解。如果他以這種方式對我說話，分明是想讓我出去。我低頭想了片刻，而他不動不語，隻是站在外麵，靜靜的看著我。
我輕歎了口氣，有些歉意地看了史政義等人一眼，隨後起身便出去了。
羅開源拉著我到了一個僻靜的角落，被斫尖的原木柵欄高高地立在寨邊，像是將我們困死的囚籠一角。
晚風順著柵欄間的縫隙吹來，輕輕地搖響羅開源手腕處戴著的一枚銅鈴鐺。
“叮當……”
清脆的鈴鐺聲一點點隨著風聲散開，讓這四處傳來鼾聲的營寨突然多了一股靜謐，好像是簡短的、洗滌心靈的樂章。
我突然想起了赫塔洪所彈奏的琵琶曲，那是與維亞國女王一同合奏的春鄉景。那一曲合奏，仿佛化成了一隻讓我開不見的手，在我眼前緩緩地攤開一副清朗秀麗的國畫。
好懷念那位將琵琶放在腿上又對我憨憨笑著的赫塔洪……
“叮當……”
羅開源的手腕處的鈴鐺不斷的在晚風吹拂下響動著，也將我從思緒中拉回現實。前任先鋒營統領把我叫出來後，就一直未說過話，隻是手扶著柵欄的凸起，將頭枕在手背上，專注地看著遠方，那是烽都的方向。
我終於忍不住了，道：“羅將軍，你不是要給跟我說幾句話嗎？此時左右無人，但說無妨。”
羅開源好像是突然驚醒了似的，有些沒反應過來，隨後低低的“哦”了一聲，笑著舉起戴著鈴鐺的那隻手，對我道：“李將軍，你猜是誰送的？”
我有些納悶，他問我這個幹什麼，於是沒什麼耐心的說，不知道。
羅開源的性格很溫和，始終笑嗬嗬的，他又說道：“可道送給我的，我臨走前，他說這枚鈴鐺會給我帶來好運。”
可道？
這個名字有些熟悉，我似乎在哪裏聽過，我想了想，“啊”的叫了一聲，道：“羅可道？那是去年我在軍校做教官時，刀術班的一個孩子。羅將軍，難道他是你兒子？”
羅可道很聰明，在我帶的那個刀術班裏是最認真的一個孩子，隻不過，那一段時期我連遭大變，對一些人的名字都記不太清了。
羅開源點頭笑著，又道：“李將軍，犬子全憑你悉心栽培，羅某在此真誠的對你說聲謝謝。”
真是令人想不到，羅可道竟真是羅開源的兒子。在我帶的那個刀術班裏，幾乎所有的學生都是沒什麼家庭背景的，也因此，教他們練刀時，我會更用心，因為他們每一個人都在努力的去學，去練。羅可道更是異常的拚命，我依舊記得，那個孩子在散學後依舊苦練著。有一次，我看的有些心疼，抓住他已磨出繭子的小手，幫他調整了幾個姿勢，然後問他：“你為什麼這麼拚命？”
他在夕陽下高高的揚起臉，看著我堅定的道：“我父親說，李老師是大英雄，讓我好好跟您學習。”
仿佛是觸動了心中的哪根弦，我不可抑止的悲傷起來，竟對著這個孩子喃喃道：“大英雄嗎？可是我連最重要的人都保護不了啊……”
我現在，還能清晰的記起他當時說話語氣的旋律和茶褐色的雙眼，羅可道的臉上浮現一種大人才有的成熟，他道：“李老師，您別傷心，以後我變得厲害了，會保護你，也會保護你身邊的人。”
我當時愣了愣，隨即展開笑顏，用手掌輕輕地摩擦著他的後腦。而他，依舊堅定的看著我。
……
……
我輕輕的吐了口氣，笑道：“生子當如羅可道啊。羅將軍，你竟有一個這麼懂事的孩子。”
羅開源輕聲笑笑，道：“李將軍，我經常在可道麵前提起你，希望他會成為像你這樣的英雄，而不是我這樣的，隻會屈居幕後，打一些小算盤。”
羅開源這一番話，倒謙虛的有點過分了。單從他無聲無息的接近我們的營帳那一件事，就可知他步法輕盈，身手不可能會菜到哪兒去。他之所以跟我說這些，是單純的想和我敘敘舊，還是想拉攏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