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顧易升並未有加害左懷禮的念頭，隻是給他安排了一間看守嚴密的靜室休息，那即便左懷禮的嫡係部隊真的能救出他，卻是給自己鋪了一條通往地獄的路。
十萬援軍，盡歸顧易升統領，想處置數千人的石虎城逃兵還不容易嗎？這也是為何顧易升僅僅是“囚禁”左懷禮，卻並未下手的原因，他是想將左懷禮所有的餘黨都釣出來。
官場如戰場，可是，皇權之爭竟然搬到了前線來，顧易升可真是厚顏無恥。諸多將士生死，隻在皇室貴族一念之間嗎？
我們到底保衛的是國家，還是他們的權利？
我不動聲色的聽項知秋說完，隻是淡淡道：“項先生，你請回吧，是非自有公論。”
項知秋愣了愣，隨後歎了口長氣，有些無力的道：“李將軍，左總督並不是想搞嘩變，他隻是希望能以軍士病傷者多這個借口，帶著石虎城的諸位弟兄離開這兒。”
左懷禮雖豪放不羈，但卻是愛兵如子的一個人。我也很想幫他逃離官鬥時犧牲品的命令，但是，我曾在赫塔洪等人赴死助我逃走之後所想的偉大誌向，會否因這一件事而煙消雲散了呢？
我不敢冒這個險，“項先生，此事恕我無能為力，你請回吧。”
項知秋臉色猶豫了片刻，終於好像抓住了什麼一樣，大聲道：“李將軍，程淵寒此刻重病未醒，你就不想讓他趁早離開此地，趕回烽都休養身體嗎？”
我心中一驚，這個左懷禮，看來還真是下了功夫了，連屬下一個親兵的病情如何都了解的這般清楚。
不過程淵寒為了我在北城頭大鬧一場，並且刺傷了北城統領申世方，這一件事也足以讓他人牢記在心了。
我若能帶著程淵寒和先鋒營的諸位弟兄能早日離開這是非之地，回到川東城休養生息，那也不枉我做了一回他們的統領。
項知秋可能是看我麵上神色，知道我已有了回轉之意，再一次開口道：“李將軍，先鋒營自從來到石虎城後，功勞實在太多，左總督也早就看在眼裏。你們此刻離開，也算功成身退了。”
我躊躇了許久，最終仍隻是未作表態，但卻有些無力的道：“項先生，這件事，我會好好考慮的。你先回吧……”
左懷禮若真的隻是需要我站出來支持傷病者先退的決定，那麼多我一個說話無足輕重的人，又有何意義呢？
項知秋可能也深知勸不動了，隻好恨恨地一跺腳，長歎一聲，道：“李將軍，此地不宜久待，你……可要仔細想一想啊……”
他說完，再不停留，帳簾被他掀起的刹那，春風將帶著血腥味的鄉土氣息吹進來，我深嗅了片刻，卻意外的發現，風中竟攜帶著蒲公英的一顆種子……
它掛在白白的傘絨上，隨著氣流慢慢地落入營寨內的角落裏，那邊昏暗無光，幾乎是一眨眼的功夫，就再也找不到它了。
蒲公英，伴著風浪跡天涯。可太久的旅途也會讓它疲憊，它總要選一個地方，紮根，發芽，第二年，再散播新的種子。
生命就像這樣，僅僅是一場永無止境的輪回嗎？
……
……
午飯後，我信步走到了程淵寒的帳外，正巧碰見苑珂拎著一隻裝滿空盤子的木桶走出來，她一邊走，一邊搖動著空閑的那隻手，就連那隻木桶，也被她提的上下搖擺。一陣陣輕快的調子從她的口中唱了出來。
我一愣，難道說……
我看著苑珂遠去的背影，也不問他，直接掀開帳簾走了進去，一位先鋒營的將軍回過頭來，笑著道：“統領，我聽腳步聲便知是你。”
我走過去，看了一眼心情同樣很好的唐雲傲，低聲道：“小寒怎樣了？是不是好了？”
唐雲傲點了點頭，道：“我們在外麵迎戰時，他聽到喊殺聲醒了過來，非要下地參戰。還好苑珂及時請來了何醫官，在何醫官的勸說下，小寒才重新回到床上。嗬嗬，他剛剛用過餐，真是吃飽了就睡啊。”
我的心情變得也很好，開著玩笑道：“苑珂拿走那麼多空盤子，都是你小子的戰果吧？你這家夥也夠聰明的，不去軍營啃饅頭，卻來搶傷員的食物。”
唐雲傲哈哈笑了幾聲，那邊的程淵寒似乎聽到了動靜，微微的翻了個身子，將臉朝向裏側，背對著我們。
唐雲傲的笑聲戛然而止，大張著嘴看了我一會兒，許久，才苦笑一聲，道：“我有些得意忘形了，但願沒吵到他……”
我鄙夷的看了他一眼，輕笑道：“小寒的起床氣很重的，你小心點吧。”
唐雲傲剛要說話，臉色又一變，豎起耳朵似乎聽著什麼，我有些茫然的看著他，過了一陣，他才低聲道：“統領，好像有人喊你的名字，似乎是歐陽國峰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