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
岑湘突然晃過神,此刻,對麵的那人,心底隻單單期許著他的岑湘,而並不是現在的她。那位小姐,同她一樣,一定也在桃花宴上偶然得見那麼一位公子,而後將愛意深埋在地底。她是幸運的,至少她的心思最終能得見天日,能被她最心愛的皇子如獲至寶地捧在手心。
遠方是滿眼蒼茫的白雪,而落腳之下卻是一派春意盎然,淺粉遍地。岑湘有一瞬間的錯覺,覺得眼前這人就是她藏在心底最深處最原始的悸動。那一瞬間,她心底突然如同決堤般想要告訴他,告訴他自己親手刻下的那一行字句。
“若記海韻曾經,落枝遣情,奈何瀟湘東去,滿地桃梨。不忘初見,不落初心,但為君吟,勿要歸去。”
蕭沛緊緊握住岑湘的手,見她瞳眸裏盈滿了淚,突然抬頭,滾燙的淚珠滴落在手心,她竟慌張將手抽離。上來的路積著冰雪,濕滑險峻,岑湘隻顧往後退,一個不小心,竟一腳落空,而後整個身子往下墜去。
岑湘驚叫一聲,還來不及抓住什麼,隻見蕭沛一個縱身便往下撲去,雙手緊緊拽住了岑湘的手臂。
“湘兒別怕,往上蹬,踩住你右邊那塊岩石!”
岑湘被雪光照得有些虛晃,她想往右邊夠,卻好似怎麼也夠不著,心中急切,腦海中卻突然浮現出一片支離破碎的畫麵——
獵獵山風,她為了躲避追殺而摔下了懸崖,也是那麼一雙不肯放開的雙手,將她微賤的生命重重托起。
那時,她當真是被人救了上來,是誰呢。
耳邊已經聽不到蕭沛焦急地喊聲,眩暈和迷幻接踵而來,像一個又一個掙不開逃不掉的噩夢。
冥冥之中,岑湘仿佛聽到了千百萬種不同的聲音,哀怨的,怒吼的,悲切的,痛恨的。那些聲音,就像嚴予說的亡靈們的詛咒,給予她最深重的悲哀。
她想起曾那麼想要逃離,那麼想要自私一回,直到有一天……
有一天,嚴予站在南國溫柔的月色下,對她殘忍地說道。
你的祖上,曾流著池葉最尊貴的血液,而你,同他們一樣,要背負起整個國家的苦難和興亡。
她是誰,據說,她的祖上,便是九五之尊的國君,越檀。
仿佛做了一個冗長的夢,醒來時,已經不知身在何方。
旁邊有人在喊:“姐姐!姐姐!”
又有人在喊:“湘兒啊,我的湘兒啊!”
岑湘掙紮著,像突然掙破霧瘴一般坐起身,眼前人影皆退,岑玥手中端著的藥碗也被掀翻在地。
這裏,是家……
岑昊對著窗,整整一宿,他望著那蒙蒙夜色,心中苦澀萬分。他竟從來不知一向柔弱,言聽計從,毫無鋒芒的女兒,竟然能在危難間救起他們。本沒有指望了,隻想讓有幸脫逃的她能夠好好過活,終究,還是她犧牲了自己,成全了他們。
她骨子裏究竟潛藏了多少不為人知的韌性,還有多少讓人刮目的行為。想到這裏,一向認為最懂兒女心的岑昊也不由毛骨悚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