案發後8小時15分左右,江京市第六人民醫院急診觀察室
夜色徹底覆蓋了江京,熱鬧了一天的六院門急診大樓終於得到了喘口氣、喝口水的機會。當然,來叨擾它的人從未間斷過,隻不過人流密度已大大降低。
那蘭已經從急診ICU換到了觀察室,要按她的意思,回宿舍是正道,但張蕾堅持要留她至少到明天早上,畢竟數小時前她還在昏迷之中,之後還有相當長一段時間昏迷和清醒交替。這意味著一晚上她將難以成眠——急診觀察室絕非一覺睡到天亮的舒適環境——這對她頭痛的恢複隻會適得其反。她不知道自己是否據理,所以沒有力爭,混過這一晚再說吧。
她躺在病床上,回顧著早些時看到的那些筆錄。筆錄出入真不少,警方一定會糾結,到底誰的回憶更準確,誰更可信?她拿出陶子帶給她的新手機,將梁小彤和戴世永都加成聯係人,加上微信。再看一眼戴世永的名片,上麵有他的公司網站,便用醫院的wifi連上網,進入了“恒永能源貿易公司”的網站。她讀了“公司簡介”,又看了“商機聯係”,戴世永是CEO,還有兩個業務經理。
斷網後,那蘭仍睡不著覺,起身走出觀察室,在走廊裏漫步了片刻,又轉回了病房。她記得早些時候在臨時辦案中心讀眾人的筆錄,尚未接受問詢的有她和郭子放,還有燒傷情況較重的孫元虎。建偉和華青隻做了簡單訊問,瀟湘的保安吉三樂則因為精神狀態不穩定沒有做筆錄。
吉三樂應該就在觀察室。
那蘭在三號觀察室的一角找到了吉三樂的病床。吉三樂靠著牆坐著,眼半閉,至少不再像市局記錄裏寫的那樣渾身顫抖。那蘭將手中的兩盒飯菜放在吉三樂床頭,說:“不知道你吃過了沒,沒吃過的話現在就吃了吧,還不算太冷,如果已經吃過,就做夜宵吧。”
吉三樂聽到那蘭的聲音,驚得立刻睜開了眼睛:“你……你是那蘭吧?”
那蘭心想:這是什麼意思,難道一個人失憶還不夠?問道:“你認不出我嗎?”
吉三樂又看了她一眼,點頭說:“是你。我整段時間都暈暈乎乎的,像做夢一樣,像做噩夢一樣,你們說話呀,挨打呀,爭吵呀,包括最後的打架、爆炸,我都像是看見了,又像是隔著老遠、通過什麼電視電腦看見了。要不是你做談判員,名字好多次被提起,我肯定認不出你。”他拿起一盒飯,打開後又是一驚,自言自語道:“我不會又是在做夢吧?龍蝦尾……這都什麼呀,培根壽司,烤乳豬?這醫院的盒飯還挺上檔次。”
那蘭想:這要感謝你們瀟湘二當家的殷勤。托護士送來四菜一羹的是梁小彤,那蘭就著其中的鮑魚羹將巴渝生和陶子買來的盒飯都吃了,從瘦身學角度看有點恐怖,但考慮到她中午連水都沒喝飽就成了人質,晚飯多吃點應該還是可以得到廣泛同情和理解的。其餘梁小彤送來的菜她都沒怎麼動,直接裝進了盒飯。她說:“這是你們老板梁小彤犒勞撫恤你的,不要客氣。”
吉三樂看來根本沒打算客氣,邊吃邊問:“聽說你跳樓摔成了腦震蕩,對我們被劫那段事兒全記不起來了,是嗎?”
那蘭沒有直接回答,反問道:“你的腿傷怎麼樣了?”
“醫生說那槍子兒是從我膝蓋骨邊上蹭過去的,骨關節碎了一部分,皮肉擦掉了一片,今後這段日子我得專心養傷,肯定好幾個月不能打籃球了。謝天謝地,瘸不了,我最擔心的就是人世間多一個一米八幾的大瘸子。”
“看來你感覺好多了,也沒大傷,太好了,真替你高興。”那蘭四下看看,觀察室內隻有病人和少數將要陪夜的家屬,“警察找你做過筆錄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