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坤一直沒打這場官司,一是怕打官司太麻煩,從上訴整理材料到開庭,就得等上一年半載的。二來,他是不想斷了上海這條路。那個製藥公司的老板,最近幾年靠倒賣假藥,賺了好多黑心錢。這些老板,隻要賺了錢,就會擴展公司,公司要擴展,就得蓋房子。小坤本想著還有可能跟那老板再度合作。但是現在,小坤為了挪到錢,付清眼前的工資賬,不得不叫上一幫人殺到上海去來一次硬的。
小坤不僅瞞了我,也瞞過了阿珍,隻告訴了小艾。阿珍是他老婆,可他和阿珍好像沒什麼話好說。小坤的好多事,都不跟他老婆說,也不跟我說,就會跟小艾說。小艾勸我不用擔心的,說小坤辦事有分寸,肯定會沒事的。
能不擔心嗎?我腦海裏全是香港片裏黑社會火拚時的搏鬥場麵和血腥鏡頭。我越想越怕,越想越怕。兩眼一抹黑,要是兒子被人砍了,或者被抓了,我也不活了!我活下去還有什麼意思?!
4.
我的身體裏總感覺有什麼在翻騰,是一股熱血,一股被攪動起來的熱血。我衝到春風裏工地,找到小坤他爸,我衝他喊:你兒子就要沒命了!你還坐在這裏幹什麼?
小坤他爸嚇一跳:小坤咋了?!我一口氣跟他說了小坤的冒險行動,都怪房產商,壓著房子不賣,不撥錢給小坤,害小坤隻好去上海逼錢。萬一錢沒逼到手,卻逼出了人命,那可怎麼辦?
我幾乎是連哭帶訴的,聲音很大。一些民工圍攏來,得知發不出工資,事情出在房產商那裏,都顯得無比憤慨,你一句我一句,詛咒開發商黑心,真該送他上法院,直接斃了才解恨。
忽然很過癮,覺得身邊一群憤然而起的人馬簇擁著我,我被包圍其中。我趁勢說:我們應該跟小坤站在一起,年底前向房產商討回我們的錢,逼他賣房。
對!逼他賣房!逼他賣房!一片高呼聲。很多人摞了摞袖子,臉漲得通紅,一個個向我緊靠過來。有個民工問:那我們應該怎麼做,才能逼房產商賣房,然後拿到錢?
我說:應該把我們的人都集合起來,鬧到房產商那兒去,向他示威,逼他賣房,直至拿到錢為止。
那個民工說:那不變成暴動了?集體暴動是要被公安局抓起來關進去坐牢的。
沉默了一會,又不知誰在高喊:把房產商告上法院!!!
對,告他去!告他去!告他去坐牢!
我正在工地煽風點火的時候,小坤完好無損地回來了,像什麼事都沒發生過。還理了發,神清氣爽滿麵春風的樣子。他一來便轟走了所有吵嚷著的民工們,皺著眉對我說:媽,你就別在這添亂了!
氣得我,嘴唇都抖了,提高嗓門罵他:我添亂?我添什麼亂?!我還不是為了想幫你忙!擔心你,怕你出事?!
5.
小坤把上海那邊的錢要回來後,把所有的民工工資都結清了,總共花去2000多萬。我問小坤,背這麼多債,心裏發愁不?小坤笑了笑說:愁啊。可是,我看他的表情一點都不愁。但不管怎麼說,這麼多錢墊著,說不愁肯定是假的。
小坤帶了幾個朋友來家裏吃飯,都是很多年的老朋友,他們隻要湊在一起,就要開喝,喝了酒就坐在那兒瞎扯。
他們說,最近什麼都在漲,房價、車價、油價、菜價、水費、電費,都漲。前幾天去加油,6塊多又漲到7塊多了,看勢頭還會往上漲。昨天看報紙,有三個打工的年青人,為了對物價房價高漲的不滿,買了汽油往自己身上倒,要點火自焚。這事已驚動了各大媒體和某些領導。稅率也應該再上調,不僅要上調,還得廣收,不光買房子要交房產稅,生孩子還要交產房稅,政府破壞環境以後還要叫老百姓交納環境保護稅,賺了要交利潤稅,虧了要交經驗稅,死人要交遺產稅,活得超齡要交長命稅。
小坤說:反正,我們從小就受這樣教育,小時候的牆上就用紅字寫著:納稅光榮。能把字用紅色寫在牆上寫那麼大,而且不被擦掉的,都是不能惹的。既然不能惹,就隻能乖乖交。
小坤的一個朋友說:你們隻知道物價漲、稅費漲,但有一個喜訊我要告訴大家,有一樣政府收費項目非但不漲,還減價,一減就減去將近一半的價格,說明政府大方的地方還是蠻大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