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每年正月十四夜,黃大仙家必定人山人海。這個夜晚,黃大仙會請來團箕姑娘,所有的疑難問題,都可以在團箕姑娘哪兒問到答案。團箕是平時用來晾魚幹、草藥或者茶葉用的,幾乎家家都有。但新的團箕不靈,一定要老的舊的,上了年紀的。黃大仙那隻老團箕是她家上代的上代傳下來的,陳舊得發黑油亮。這種老團箕是沾了靈性的。
到正月十四那天天黑之後,黃大仙就在家門外點上三柱香,對著天空拜三拜,嘴裏嘀哩咕嚕地念念有詞,三柱香煙飄來飄去,然後團箕姑娘就來了,是羞答答地來的,來的時候,黃大仙會示意在場的人別出聲。當然團箕姑娘的到來,除了黃大仙,我們是看不到的,但是能感覺到。
團箕姑娘不會像人一樣開口說話,她跟我們進行對答是需要道具的。道具是一隻團箕和一隻木桶,木桶離開團箕不能太遠,要隔開一隻拳頭大的空隙。木桶裏倒上半桶水,團箕用四根筷子立起來,每根筷子頂起團箕的一個角,一頭著地,一頭頂著團箕,筷子由四個女孩的手來握住,拿筷子的四個女孩,她們的身子必須是幹淨的,來月經的和身子已經被男人碰過的就不行,團箕姑娘就要生氣,你怎麼問她都不會理你。
一般真正想問的重大的問題都會壓一壓,放在後麵去問,我們會先問一些簡單的問題,試一試團箕姑娘靈不靈。
黃大仙會先指著個女孩問:團箕姑娘,你看見這個人了吧,是男的還是女的呀,要是男的,你就敲水桶一下,要是女的喃,你就敲水桶兩下。團箕動起來,碰了水桶兩下,穩穩停住。
人們笑起來,都說:蠻靈蠻靈的。但有人會站出來說,那肯定是四個女孩的手在動。四個女孩就齊聲喊冤,都說自己的手沒動過。
黃大仙便拿來一隻盒子,抓進一把黃豆,蓋上蓋子,誰都不知道裏麵有多少粒,四個女孩更不知道,她們正蹲在地上,每人手裏捏著根筷子,一古腦兒的心思全集中在前麵的團箕上。黃大仙就問團箕姑娘:團箕姑娘,團箕姑娘,裏麵有多少粒黃豆?有多少粒你就敲多少下。團箕又自己動起來,一下一下地碰著水桶,所有的人都屏住呼吸,一起跟著默數,敲到十四的時候,團箕不動了。黃大仙當眾打開蓋子,讓大家自己去數,一粒、兩粒、三粒、四粒......數到十四粒,不多不少,正是團箕敲擊水桶的次數,一片驚呼聲。大家你爭我奪地開始把早就在心裏想好的問題一個個掏出來問。
問題是五花八門的。兒子什麼時候能娶到老婆?女兒的姻緣什麼時候才開?媳婦什麼時候生?會生男孩還是女孩?孩子將來是否有出息?能否考上大學?是否能找到好工作?老伴的胃病反反複複拖了幾年了,哪天會好起來?老婆的偏頭痛去醫院能醫好嗎?今年的收成好還是不好?今年是否可以出遠門?是否可以去做生意?做生意會賺還是虧?開店好不好?開什麼店好?擺地攤可不可以?地被征用了,牛還養著,是賣掉它好還是殺掉它好?養雞好還是養鴨好?
輪到我問時,我就問團箕姑娘,我家小艾和小坤,他們姐弟倆以後的生活是在城裏過,還是會在農村裏過?要在城裏,你就敲一下,要在農村,你敲兩下。團箕用身體迅速拍了一下水桶,就一下,不再動。我舒了一口氣。他們都說,你家兒子和女兒以後都會有出息的,你就放心好了,不會悶在村子裏受苦的。
大家都知道,在農村生活太苦,隻有離開農村,到城裏去生活,才會有享福的一天。我也這麼認為。我一直是這麼認為的。所以我一直有想把小艾和小坤送出去讀書和工作的念想。
可是,我還是沒能夠想到,兩個孩子都能到杭州,能混到今天這樣子。
8.
為了帶暖暖,今年我和小坤他爸都留在杭州過年。我第一次在小坤家過年,小坤他爸沒有在小坤家,死活要留守在工地。怎麼勸都沒有用。他怕工地裏的東西被人偷走。
小艾一個人跑柬埔寨去過年了。大年初二,周哲帶著毛毛來小坤家吃飯,我做的菜。周哲和小坤喝完酒出去了。毛毛留在小坤家玩,反正她回家去,她媽媽在柬埔寨,也沒人管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