蹭到飯店門口,我一屁股坐在水泥台階上,像擱淺的魚那樣大口地喘氣,煞是痛苦。我崩潰似地對小艾說,你抱樂樂先進去,讓我在這裏息會兒。
小艾沒走遠,站在玻璃門邊上等我。我雙手使勁掐住腰,然後整個身子往前傾,頭塞進雙腿間,這樣過了一會,就舒服了一點兒。
神仙雞、清蒸梭子蟹、杭州醬鴨、小白蝦、烤目魚、紅燒帶魚、青蒸桂魚、油悶春筍、蒜泥菠菜、芹菜炒黃豆芽、炒二冬、紅燒菜蕊、暴炒茄子、黃魚雪菜湯,哪一樣都是我愛吃的,哪一樣都舍不得放棄。在飯店裏吃,不吃完就得一律倒掉,倒掉多可惜!我隻有放開我的胃,埋頭暴吃。
感覺肚子快撐破了。原來吃太飽和太餓,那根筋一樣會抽,讓人直不起腰來。我被扶出飯店的時候,引來許多人的側目:這個女人咋滴啦?沒咋滴,我隻不過把這頓飯吃出了最高境界,達到了最高效率:雙手叉著腹部進、又雙手叉著腹部出。而已。
上車之前,我運了運氣,氣定丹田,閉目自省,一會兒果然打了個嗝。我的媽呀,終於可以直起腰來了,上車,回家。
第二天,我給阿貴老婆細秀掛了個電話去,告訴她:昨晚阿貴生日,我們在杭州的一家大飯店裏吃飯呐,小坤請的客。我又給我媽打個電話去:媽,你最近身體還好伐?昨天阿貴生日喃,我們一起去大飯店過生日嘞,小坤請的客。
還有一次,也是小坤請客,請他的一幫狐朋狗友和小艾一家,小艾堅持把我也帶去。坐在餐桌上的時候,他們一幫人在商量要吃穿山甲,我很不喜歡這樣,一句話也沒說,站起來就走了。小艾追出來,問我怎麼了?我說沒怎麼,我回家去吃菜泡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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樂樂感冒,去醫院。一上樓便看到燒傷整形科外麵的長板凳上,坐著一個農村婦女,她的鼻子就像被轟炸過的碉堡。好奇心和同情心促使我走上前去搭訕:你好,你是來,來看病的嗷?她好淒楚地朝我點點頭,對我說:請問你能看出我是看什麼的嗎?我脫口而出:鼻子!她痛苦地點點頭:看上去很嚴重嗷?我點點頭,又遲疑地搖搖頭:其實喃,也沒什麼,咳,哎呀,你也不要過於著急,現在科學發達了,醫生一個個都很厲害,能整回去的,肯定能整回去的!我這麼一勸,把她給勸哭了。我馬上去包裏掏紙巾,摸來摸去摸不到,就嗬責小艾:你還站著不動,還不趕快抽張紙巾給我!
我說,哎呀,別哭,別哭!不要這樣!真的不要這樣!聊了一陣,居然發現還是半個老鄉。那女的是無患村邊上的那個嶴裏村的,我們還有一個共同認識的人。
兒科在五樓,我就跟那婦女說,我們先去五樓,我那個小孩,有點感冒哈,要先去看看,你也不要著急哈,會把你醫好的,會整回去的!
真該死!剛剛在介紹樂樂的時候,我都不知道該說是孫女,還是外甥女。
從來沒見過這麼多的病人,黑壓壓的一大片,長長的走廊裏擠滿了人!個個抱著小孩或陪同在身邊的爸爸媽媽爺爺奶奶外公外婆們,每一個人的臉上都翻滾著愁霧淒雨,焦慮不安。怎麼回事哈?怎麼回事嘞?我一邊往裏擠,一邊問小艾。
經過打聽,原來那些小孩全中了奶粉的毒。來治感冒的也就沒幾個。
好多孩子都在哭個不停。在一片哭聲中,樂樂也湊熱鬧一樣跟著哭。我說,你又沒中毒,你哭啥哭!
長板凳上坐滿了等待候診的人,沒地方可坐,連站著也嫌擠。我就對小艾說,我們是感冒的,他們是中毒的,感冒不急,中毒才急,我們還是先回去吧,讓他們中毒的先看!
抱著樂樂往回擠的時候,我雙手捂住樂樂的口和鼻,問小艾:中了奶粉毒的孩子會不會傳染的?
菩薩保偌,幸好我們家毛毛、暖暖和樂樂都沒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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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前我們在家裏喝井水、泉水,後來有自來水了,就喝自來水,都是生水喝下去。天冷了才燒熱水喝。從不喝飲料。到杭州後,不管到小坤家,還是小艾家裏,他們都不讓我喝自來水,說自來水沒燒開,會有細菌。小艾每次去超市,都會搬回來一箱一箱的飲料和牛奶。我都不要喝。
那天樂樂拿來一瓶康師傅橙汗,讓我幫她打開,她要喝。瓶蓋很緊,我擰了幾下都沒擰開。看見瓶子裏麵有個大黑點,搖晃一下,是懸浮在橙汁裏邊的不明物,我就覺得納悶。叫小艾過來看。小艾仔細看了看,臉都嚇青了,說這家飲料廠有問題,這箱飲料都不要去喝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