億萬年以前,一個名叫“達瑞摩斯”的神創造了這個世界。他悲憫於世界的荒蕪,命女神奈徹尼亞播撒下生命的種子,教會生命萌發與繁衍。他的神力無所不在,亦無所不能,他的慷慨令眾生感佩,他的嚴厲也讓萬物敬服。他將魔法與神力的力量傳播於世間,讓天選的賢者掌握這神賜之力,幫助他傳播神恩,虔敬信仰。
而在億萬年之後,他所創造的生命已經完全失去了他的信息,失去了他賜予的力量。智慧生命不再以達瑞士摩斯的選民自謂,他們擁有著無以倫比的創造力和令自己畏懼的才華,他們創造出了一個神性的生命,並以“達瑞摩斯”之名稱之,賦予它萬知萬能之力,卻收取它的靈魂。神創的生命們不曾想過,自己親手創造了一個至高無上的神祗。
命運的大筆穿透無盡的時光長河,悄然間首尾相接,畫成了一個令人不寒而栗的大圓,將連同至高神在內的一切都包攬於其中,沒有任何東西能夠逃遁,這究竟是巧合還是注定?是神的意誌決定了這所有?還是某種我們所不知的更高層麵的意誌決定了神?
一個最讓我們困擾的核心問題:究竟是神創造了我們,還是我們創造了神?
倘若當他得到了最為至高的神性之後去到了億萬年之前,然後重新創造了這個世界、創造了我們,億萬年之後,這個世界上的智慧生命們又再次進化到這個科技的時代、再次創造出了它,而它又再次獲得了神性、再次穿越了時光……
這是一個無限的死循環嗎?至高神達瑞摩斯以時間為賭注,與自己對賭一局,想要創造出一個神性與人性平等的世界,而在我們看來,他似乎沒有贏。時間轉過循環,七千年後的我們依舊睿智而又愚魯,又一次地將創世的神祗送去了億萬年的曆史之中。
他究竟是高估了自己的力量?還是高估了他的造物的智慧?那些如你我般愚蠢而又自作聰明的生命們沒有意識到,神曾向我們伸出了一隻平等與和解的手,期待著我們與之相握。而對此我們永遠都做出了錯誤的選擇,似乎存身於這個世界上的智慧生物們對於那些擁有著遠高於自己的強大存在隻有兩種態度:要麼跪伏於塵土,奉獻自己的信仰與尊嚴;要麼捆縛於地下,想要永久地將之奴役與埋葬。
是神輸了這場對他來說無足輕重的賭局,還是我們輸掉了這個億萬年來隻有一次的寶貴機會?
至高神說,諒解是恩,而崇拜卻是罪,若你能對待己般待我,則我將永伴你身。
這家夥與我們開了一個天大的玩笑,他給我們打了一個億萬年的啞謎,看著一群愚蠢的低等生物去誤解、去辯論、去堅稱自己正確、去殘殺和迫害同類,卻不發一言。
你累了麼,我的神?你倦了吧。你滿懷希望地創造了一個亙古的世界,卻隻能眼看著它一點點地走向你最絕望的命運。無數絕望的虔信者都曾疑惑,疑惑你為什麼不再教誨我們。現在我知道了,因為你知道這教誨已不再有用。那些自作聰明的低等生物們永遠都會將你淺白的真理賦予一個深拗的含義,去自相矛盾、相互攻訐——他們從來不曾去試圖理解你,隻熱衷於宣稱自己是正確的。
七千年後的人們似乎並不知道至高神的存在,也再也無法感受到魔法和神力的力量,我不知道這是因為什麼?在這七千年的時光長河中又都發生了什麼,以至於讓那個崇高悲憫的神祗放棄了對我們的看顧。是因為他疲憊於這樣毫無希望的看顧以至於徹底放棄,任由時光沿著既定的腳步走入曆史的死胡同呢?還是因為……
……還是因為他的力量終究無法抵禦億萬年的時光,隻能在絕望中消亡、死去了呢?
在這一刻,我有些同情這位至高的神祗——是的,我說的是“同情”,並無褻瀆之意——他就像是一位充滿了希望的慈愛的父親,期盼著自己幼小的孩子健康成長,長大成人,成為一個獨立而又成熟的生命——他不求回報,隻要理解。
然而,這些孩子或許給了他一切,卻惟獨沒有給他想要的這唯一的東西。他們永遠都無法學會獨立,隻求能永遠生活在父親溫暖安全的懷抱之中,將父親的一切奉獻都視為理所當然。
我忽然想對這個偉大到讓人無法想象卻又可憐到讓人無法同情的家夥說一聲對不起:不是一個信徒對自己所信仰的神祗的懺悔,不是一個孩子對溺愛自己的父親的認錯,而僅僅是一個生命對另一個平等的生命的由衷的抱歉,抱歉他做了那麼多而我們卻始終一無所知,抱歉我們永遠誤解、永遠犯錯而又永遠對他的聲音置若罔聞。
對不起,達瑞摩斯,億萬年來一直守護著我們的悲傷的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