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瀚話聲才落,屋中就一聲淡淡的話傳了出來,“半夜三更能有如此閑情雅致來這兒的,除了你趙大人外還能有誰。”
茅屋的柴木門被打開了來,露出了戲誌才那張清瘦的臉,依舊是那身幾乎洗的發白的破舊儒袍,神色淡然,伸手做了個‘請’的姿勢道:“大人請進吧,在屋外並非待客之道。”
趙瀚將馬栓好,倒也渾然不客氣,大搖大擺的隨著戲誌才走進屋中。
張目望去,隻見茅屋內極為簡陋,隻有簡單的床桌,除了一個還算像樣的書櫥外其他並沒有什麼值得留住目光的地方。屋頂和窗戶都是茅草所紮,看上去並不牢固,幸好此時並非寒冬,否則這破舊茅屋恐怕難以棲息。
“大人請坐。”戲誌才伸手示意,胡凳雖然簡陋,但看上去還算幹淨,又轉身拿出一個陶碗為趙瀚倒上了一碗水。
“寒舍簡陋無以招待,唯有清茶一盞,大人勿要見諒。”
趙瀚忍不住皺起眉頭道;“我所給的頗為豐厚,為何你日子過得如此清苦,莫非我托付的那人克扣了你的用度。”
當初趙瀚將戲誌才安置在這處地方避世,因為軍務繁忙無暇顧及這等小事,便讓親兵中一名忠厚可靠之人來為戲誌才及其家人安置,並給了一筆不菲的錢財,足夠戲誌才和家人過上小康的生活,所以此時才會有此一問。
戲誌才卻笑著搖了搖頭道:“大人莫要誤會,你那部下是個忠厚之人,我隻是央他多將錢財用在安置我家人。”
“在下本就是戴罪之身,若非大人憐憫恐怕此刻頭顱已經送往了洛陽城中。既然如此就當清心寡欲,為己贖罪,也當是為家人祈福。”
當初戲誌才考慮到自己的出現可能會牽連到家人,所以強忍著思念之意並未前去相見,隻是求趙瀚替自己安頓家人,自己則避世於此處偏僻之處,按照趙瀚所說的躲躲風頭。
趙瀚聞言道;“先生本不必如此,屈身事賊不過是形勢所迫,雖然有違法理卻情有可原。自古忠孝難兩全,你為了老母和家人委屈自己,倒也不是什麼滔天罪行。”
戲誌才卻苦笑著搖了搖頭,道;“原本我也是這麼為自己開脫的,可這些日子來我靜下心來好好反思自己卻發現並非如此。”
“此話怎說?”
戲誌才正色道;“最開始我確實是為賊所迫才加入黃巾軍的,那時候隻想著為波才出謀獻策來換取家人的平安。到漸漸的我卻習慣了那種動則將千萬人的性命掌握在手中的感覺,並且沉迷其中不可自拔。”
“波才是個守信之人,潁水之戰後我本有機會向他辭行回到家中的,可我還是選擇了繼續留在黃巾軍中,就是因為舍不得放棄那種感覺。就想著能有機會一展胸中抱負,轟轟烈烈的活上一場哪怕是粉身碎骨也在所不辭。我到底是迷失了我自己,迷失在自己的欲望之中,喪失了一個士子應該有的風骨,我的理想本該是濟世安民,如今卻變成了為了一己之私不惜生靈塗炭。”
本該是慷慨激昂的一番話語,此刻戲誌才卻用平淡的語氣淡淡說出,想來他經過這些日子來的清心靜思,心中已經釋然。可是這話落在趙瀚耳中卻激起了一番心思,他點頭沉吟道;“是呀,古往今來多少豪傑,終究為自己的欲望所驅。天地為棋,蒼生為子,那種掌控眾生、萬物在我的感覺,的確是沒有人能夠拒絕的。”
戲誌才聞言啞然失笑道;“大人你年紀輕輕,竟能說出如此感慨之話,到當真難得。這種話應當是那種已經位極至尊,動則伏屍百萬的豪傑在遲暮之年才會有的感慨吧。”
趙瀚頓時醒悟了過來,尷尬的笑了笑。心中卻想道:哥比你們多了幾千年的曆史沉澱,自然感慨也比你們多上許多。
嘴中卻哈哈一笑,安慰戲誌才道;“誌才兄卻沒必要自責,這等事情換做是誰都難以選擇,反正如今潁川黃巾已經覆滅,你就當沒這回事揭過便是了,沒必要為難自己。”
戲誌才嘴角微動,似笑非笑的看著趙瀚,眼神有些奇怪。趙瀚不解的皺眉道;“你這麼看我作甚?”
隻見戲誌才緩緩的開口道;“我隻是心中好奇,大人你想要的是什麼?”
“我與你素無交情,之前更是從未謀麵,你卻甘冒奇險瞞天過海的的想要替我消罪。戲某並非愚蠢之人,可這些日子來揣摩了許久,卻始終猜不透大人你的想法究竟為何?今日既然大人得空來訪,不如為我解惑如何?也好過我整日胡亂猜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