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辭著普通農家衣衫,青絲用湖藍頭巾包住。清秀而不失靈氣的臉龐繃著,柳眉緊鎖。
隔壁張嬸瞧了,放下手中盛滿衣服的木盆兒,歎了口氣,道:“聽著是去當娘娘的,那敢情好啊,那是享福的樂事。我說,凝丫頭,你還猶豫個什麼勁!”
凝是自己的小字。“金風扇微涼,遠煙凝翠晶。”這是娘親在給自己取小字時,念著的一句。
青辭眸光微閃,揚起笑對張嬸言:“好事兒哪能輪到我啊,怕隻是人家跟我開的一個玩笑。”
張嬸擺了擺手:“開什麼玩笑啊,他要是敢跟你開玩笑,張嬸我第一個不饒他!”
青辭眉眼含笑:“就知張嬸疼凝兒。”
張嬸的笑透著股子溫暖:“張嬸自然是疼你的。”
青辭斂眉,輕言:“作何執著呢?”
張嬸提起了聲:“凝丫頭,在說些什麼呢?”
青辭笑了笑:“沒什麼。”
張嬸哦了聲,留下句“自己在掂量掂量,不吃虧的。”便拿起盆子朝東邊的一條小溪過去了。
待張嬸遠去,青辭卸下笑容,進宮不過為他人作墊腳石罷了,可,若不進宮,她這輩子,隻能在這小村裏度過了。眸光掃過小村各處,依山傍水,朗朗笑聲不絕於耳,聒噪卻溫馨的知了聲,很美好,可,她想踏出去,踏出這個小村。哪怕是墊腳石又如何,能自保不已是萬幸?
青辭抬眸望向不遠處的木橋,過了這橋,便可到外麵。
自己記事時就已是身處這個小村了,或許,出去了,能給娘親討一個名。
深呼一口氣,抬腳走向那間在整個村裏可以算是極為奢華的竹屋。
沐堯負手立於窗前,神色複雜,難測心思。藍瑤進宮,需有人在幫她打點一切,植下好名聲。可府中無人可用,隻有這個被自己遺忘數年的女兒了。
眼睛微眯,若青辭答應了,那還好,若不答應,隻有抹去她的存在了。她知自己對藍瑤的所有打算,若不屬自己這一方,便隻能除。心中掠過一絲狠意。青辭本就隻是自己酒醉後留下的孽種,在她出生時手中留情,就夠她感恩戴德了。
沐堯對青辭亦沒存幾分父女親情,何來手軟。
青辭伸出的手在半空中聽了聽,最終還是推開了那扇門。
沐堯聞得動靜,轉身,換上慈祥笑容。
青辭張了張口,沒吐出隻字片語。
沐堯朝青辭招了招手:“不著急,青辭慢慢想便是。”
青辭微抿唇,緩緩走進竹屋,行了幾步便停下。開口:“我可以進宮。”
沐堯暗鬆了口氣,嘴上連聲誇讚:“青辭真是懂事啊。”
青辭眸中劃過隱晦恨意,就是這個男人,害的娘親終日以淚洗麵。印象中,娘親有著比水還柔的笑容,必黃鸝還好聽的歌聲。隻是,自從來到這村,娘親就極少笑了,自己也未曾再一聞那動人歌聲。迅速斂了心神,道:“我有條件。”
沐堯身形明顯一僵。
青辭素手在額前拂過,那手純淨無瑕,白皙修長,似是世間最美的名瓷。
雖身處小村,娘親卻從沒讓自己洗過衣服,娘親說女子的雙手比頭發還重要,洗衣裳是傷手的事兒。幹不得。但娘親的雙手卻布滿了繭子。那時她們初來乍到,也沒個認識的人,所以活都是自己幹,不會有人伸手幫她們一把。自己還小,娘親隻有自己一個人攬下所有活。待與鄰居漸漸熟絡了,自己漸漸長大了,娘親身上的活才能被稍稍分擔些,可娘親便是說什麼都不願讓自己洗衣裳。再後來,母親就去世了。隻剩她一人了,即便有眾多關心自己的樸實善良的村民,可心中依舊藏著一份苦澀。
青辭抬眸,道:“不會很過分的。”
沐堯嘴角劃起尷尬的弧度。
青辭凝眸遠望那窗外打漁歸來的陳叔,緩緩言:“給我娘親一個名分。我想,這個要求並不過分。”
沐堯應:“這個沒問題,我們何時走?”
青辭將目光收回:“再歇一日吧。”
沐堯點頭:“那就再歇一日。”
青辭沉默不語。
沐堯也找不到什麼話可聊,隻得尋了個借口出去。
待沐堯離去,青辭安靜落下一行清淚。娘親,你知道麼,女兒為你討了個名了呢,你高不高興?女兒為此要付出的是進宮當他人的墊腳石,你又高不高興?
光亮劃破黑暗的天空,透著些許清明。
不過剛剛破曉的時辰,整個小村還是安靜的,青辭獨倚窗頭,彎月還未被雲霧遮掩,銀色月光揮灑與大地之上。青辭直直盯著不遠處一並不一眼的微鼓的小一片土地,自己曾在那裏植下一株月季,至今未開。正欲收回目光,忽見一點晶瑩綠意,急急看去,平靜如古井的眸子掀起漣漪,。
是了,是那株月季的幼芽。那麼說,他會回來是不是?
可是,自己恐怕等不到那天了。青辭眸光微暗。
再說,便是他回來又如何,不過徒添悲傷。然,終是自己所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