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劍出人亡 (1)
酒筵擺在水閣中,四麵荷塘一碧如洗,九回橋欄卻是鮮紅的。
珍珠羅的紗窗高高支起,風中帶著初開荷葉的清香。
已經是四月了。
花滿樓靜靜的領略著這種豪富人家特有的空闊和芬芳。他當然看不見霍天青的模樣,但卻已從他的聲音中判斷出他是個怎麼樣的人。
霍天青的聲音低沉而有力,說話時緩慢而溫和,他說話的時候,希望每個人都能很注意的聽,而且都能聽得很清楚。
這正表示他是個很有自信,很有判斷力的人,無論做什麼事都有他自己的原則,他雖然很驕傲,卻不想別人認為他驕傲。
花滿樓並不討厭這個人,正如霍天青也並不討厭他。
另外的兩位陪客,一位是閻家的西席和清客蘇少英,一位是關中聯營鏢局的總鏢頭“雲裏神龍”馬行空。
馬行空在武林中享名已很久,手上的功夫也不錯,並不是那種徒有盛名的人,令花滿樓覺得很奇怪的是,他對霍天青說話時聲音裏總帶著種說不出的餡媚討好之意。
一個像他這種憑本事打出天下來的武林豪傑,本不該有這種態度。
蘇少英反而是個很灑脫的人,既沒有酸腐氣,也不會拿肉麻當有趣,霍天青特地介紹他,是個飽學的舉人,可是聽他的聲音,年紀卻仿佛很輕。
主人和客人加起來隻有五個,這正是花滿摟最喜歡的種請客方式,顯見得主人不但殷勤周到,而且很懂得客人的心理。
可是直到現在,酒菜還沒有擺上來,花滿樓顯然不著急,卻也不免有點奇怪。
水閣裏的燈並不多,卻亮如白晝,因為四壁都懸著明珠。燈光映著珠光,柔和的光線,令人覺得說不出的舒服。
蘇少英談笑風生,正在說南唐後主的風流韻事:據說他和小周後的寢宮裏,就是從不燃燈的,小說上記載,江南人將獲李後主寵姬,夜見燈,飄閉目說:煙氣,易以蠟燭,亦閉日,說煙氣更生,有人問她宮中難道不燃燈燭?她說道:‘宮中本閣,每至夜則懸大寶珠,光照一室,亮如日中。’”
霍天青微笑道:“後主的奢靡,本就太過分了所以南唐的覆亡。也本就是遲早間的事。”蘇少英道:“但他卻是個多情人,他的同淒婉絕倫,更沒有人能比得上。”
霍天青淡淡道:“多情人也本就不適於做皇帝。”
馬行空笑道:“但他若有霍總管這種人做他的宰相,南唐也許就不會滅亡了。”
陸小鳳忽然歎了口氣,道:“看來這隻怪李煜早生了幾百年,今日若有他在這裏一定比我還要急著喝酒。”
花滿樓笑了。
霍天青也不禁失笑回道:“酒菜本己備齊,隻可惜大老板聽說今天有陸小鳳和花公子這樣客人,也一定要來湊湊熱鬧。”
陸小鳳道:“我們在等他?”
霍天青道:“你若等得不耐煩,我們也不妨先擺上菲食引酒。”
馬行空立刻搶著道:“兩位多等等也沒關係,大老板難得有,今天這麼好的興致我們怎能掃他的興。”
突聽水閣外一人笑道:“俺也不想掃你們的興,來,快擺酒快擺酒。”這個人大笑著走進來,笑聲又尖又細……白白胖胖的一張臉,皮膚也細得像處女一樣,隻有臉上一個特別大的鷹鉤,鼻子還顯得很有男子氣概。
花滿樓在心裏想:“這人本來是大金鵬王的內庫總管,莫非竟是個太監?”
馬行空已站起來,賠笑道:“大老板你好!”
閻鐵珊卻連看都沒看他一眼,把就拉住了陸小鳳的手,上上下下的打量著,忽又大笑,道:“你還是老樣子,跟上次俺在泰山觀日峰上看見你時,完全沒有變,可是你的眉毛怎麼隻剩下兩條了?”
他說話時時刻刻都不忘帶著點山西腔,好像唯恐別人認為他不是在山西土生土長的人。
陸小鳳目光閃動,微笑道:“俺喝了酒沒有錢付帳,所以連胡子都被那酒店的老板娘刮去當粉刷子了。”
閻鐵珊大笑道:“他奶奶的,那騷娘兒們,定喜歡你胡子擦她的臉。”
他又轉過身,拍著花滿樓的肩,道:“你一定就是花家的七童了,你幾個哥哥都到俺這裏來過,三童五童的酒量尤其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