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尋路迢迢(8)(1 / 3)

我倒吸一口冷氣。她在電話那頭絮絮地說:“我本來想幫他還,但是這邊叔伯兄弟都不肯,他們講話好難聽的,說我收租的房子是我那個死鬼老公的,如今要是拿租金給一個外人抵債,他們首先就不答應,要把房子收回去……”

“何琴替他還了二十萬?”

“她哪裏有那麼多錢?老何這個女兒雖然有本事,喝酒喝得好凶,做一個月停兩個月,也存不下錢。我聽說,她去做事情抵債,具體什麼事,我就不清楚了。”

女人的暗示顯得隱諱而猥瑣,我幾乎被她牽著想歪了,隨即猛醒。

何家爸爸被賭場扣押是去年三月的事,虹吧是五月初開門的。何琴在四月畫了一個月的壁畫。

所以何琴畫壁畫為的是償債,才不是什麼工作。木色也在電話裏說過,何琴早在前年年底就離開了他的公司,他不可能把何琴介紹給泉。泉難道是債主?我過於震驚,差點聽漏了女人接下來的話。

“何琴去年夏天來看過她爸,六月還是七月吧。他們那次吵了架,我猜他不會跟你講。老爸被女兒訓,很沒麵子的麼。”

“去年夏天?何琴一個人?”

“有人開跑車送她來的,我沒看到開車的人。”

“什麼顏色的車?”

“好像是淡藍的……何琴肯定沒事啦,我看那車,應該是她男朋友。她老爸前一陣突然發神經,說女兒不見了,還衝我吼。他隻會凶我,膽小得很,不敢去問那些人。”

我猜那些人指的是賭場方麵。“他怎麼知道何琴不見了?”

“何琴很孝順的嘛。雖然經常凶他,還是會過來看看。我知道何琴不喜歡我,每次她來,我就避開。然後好久沒人來,電話也停機了,他就著急,說是不是出了什麼事。我覺得不太可能,大概她現在日子好了,不想再和老爸有什麼牽扯。”她歎了口氣,“你要是見到何琴,141不要講我和你說過這些。”

她掛了電話,我立即調出泉的號碼打過去,等待的過程近乎煎熬。

鈴響過三聲後接通了。那頭說了聲“喂”,我張口就說:“你為什麼不說實話?何琴畫壁畫根本不是你說的那樣!是替她爸還賭債,對不對?”

手機傳來片刻沉寂,對方沉聲說:“程小姐?我是泉的朋友。他在睡午覺。”

他們在四十分鍾後來到約定的餐廳。他們,指的是泉,還有和我在電話裏交談過的男人。他說自己叫jing。

“風景的景?”我比他們先抵達這處位於華僑城的粵菜館,已經狼吞虎咽地吃過一份炒河粉墊饑,所以有餘暇打量這個四十歲左右的男人。他過早地有了白發,大半個頭頂恰似覆了一層霜。鼻子格外大。

看相的人會說是主財的麵相。相對鼻子的尺度,眼睛顯小,不笑的時候也呈月牙形,那雙眼睛將下巴的堅毅衝淡了許多。

“一口井的井。”他的眼睛更彎了。

泉和井。我幾乎要歎口氣。

泉正在專注地研究菜單。過來點單的女服務生看了他好幾眼,臉上閃過驚豔的表情。他一副渾然不覺的模樣,顯然習慣被人打量。女服務生離開後,他含笑看我。“你動作很快啊。我還以為你起碼要過幾天才來找我。”

井在旁邊解釋:“他就這個毛病,喜歡捉弄人。沒什麼惡意。”

那語氣頗像家長替頑劣孩童道歉。我隻好收斂了興師問罪的勢頭,幹巴巴地說:“我的時間有限。”

泉的眼神一閃。“是嗎?我還以為你最近閑著,有的是時間。”

我肯定沒講過雜誌社的倒黴事,不由得盯著他看,但他顯然不打算解釋。

“不上班不等於有時間,我要盡快找到何琴。如果你一開始就說實話,對你不過是動動嘴巴,我這邊就可以省不少工夫。”

“我憑什麼非得對你坦白?”他刁鑽得近乎討厭,昨晚的親切像是假的。

我壓住開始湧起的不快。“我記得你說過,你是何琴的朋友。”

“她是朋友沒錯。不過,”泉停了口,等女服務生上完冷盤走開,他豎起一根手指,“隻限於她清醒的時候。”

來了。我心想。話題既然觸及喝酒,以他倆和何琴幾個月的同住經驗,不會對月光酒一無所知。

“她喝什麼酒?”

“昨晚不是才說過嘛。啤酒,烈酒,她什麼都喝。喝醉了也不鬧,就地一躺,跟爛泥似的。我本來不愛管別人的閑事,可她既然住在我家裏,總那樣也讓人看得牙癢。我什麼辦法都試過了,還有一次,我把家裏所有的酒都給砸了……你聞過陳年威士忌和竹葉青混在一起的氣味嗎?簡直是一場噩夢。”

“所有的酒?”

“鎖在酒櫃裏的收藏除外,”泉揚起眉看了我幾秒鍾,“還有她自己那瓶。”

“她自己那瓶……你知道那是什麼酒嗎?”

“那不是酒,是迷藥。”井在旁邊說。語氣如井水般波瀾不驚。

“你喝過?”我反問井,同時瞟一眼泉。

井搖頭。泉說:“這世上我最恨兩樣東西,就是賭和毒。”

他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我沒好氣地說:“你有資格講這種話?是誰讓何琴畫壁畫替她爸抵債來著?”

“是我。”井說。

我不由得看向那雙月牙形的眼睛。幾個熱菜陸續上來,等服務生走後,井才說:“何琴找上門,說她錢不夠,願意幹活兒還債。”

我盯著這個麵相忠厚的男人。如果這是電影,泉比他更適合扮演賭場莊家。但現實總有讓人措手不及的一麵。他繼續說:“我對她講,你一個女孩子,提什麼幹活還債,這樣對自己不好。你孝心可嘉,不過也要懂得保護自己。結果你猜她怎麼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