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心瑜身後跟著幾個小廝上來了,她微身請了個安,大太太怒喝道:“何心瑜,我和你三姨娘才離開幾天,你就按捺不住了嗎?明知家法威嚴卻還要違逆。”大太太起身走到何心瑜身邊,圍繞著轉了幾圈,道:“你與外人合資違反家法視為不忠,嫉妒你弟妹居然趁其不備投毒視為不孝,如此不忠不孝,三姨娘依你看該怎麼辦?”她的目光轉向三姨娘。
三姨娘和藹柔聲道:“既然不忠不孝,就該家法處置以正視聽,可是心瑜往日操持家務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念在素日的情分上,褫奪其一切權利,交予清泠來打理,如此便也不重罰了,好好在家思過吧。”
如何懲罰何心瑜是個苦差事,罰重了不太好,豈不駁了大太太的麵子,罰輕了豈不遭人非議,三姨娘的懲罰軟硬兼施,既能保住了大太太的麵子,也給了何心瑜一點教訓,也正了視聽。三姨娘果真滴水不漏,叫人捏不住她一絲一毫的把柄。
三姨娘轉而望向大太太,“大姐,玉茹說話沒有個輕重緩急,也不是能言善辯,不知大姐可否滿意?”
大太太細細撚動著手裏的一串佛珠,隻是道:“心瑜,我沈家待你不薄,你何以如此?”
她恭聲道:“大娘,倘若心瑜真的有罪,罪該萬死心瑜也認了,隻是有人移花接木嫁禍給心瑜,此事就萬萬不能認啊!”
我強壓火氣,何心瑜反咬我一口,真有你的!我吞吐了一口氣,微笑道:“倘若真有人嫁禍於你,大嫂不妨說出來,真是清泠錯怪你了,清泠定當賠罪,隻是清泠還有疑問,為何大嫂從大娘進門前就不開口為自己辯白呢?”
她冷哼一聲,“心瑜深知清者自清濁者的道理,既然心瑜沒有做過就不必解釋些什麼,否則也隻會令大太太誤會。”
大太太道:“行了,你們兩個各執一詞,叫人難辨虛假,你們二人是妯娌姐妹,我不希望看到紛爭出現,家和天下和。此事就此了結,誰若再敢深究就是跟我沈王氏過不去。”
何心瑜嘴角有一抹精致上揚的弧度,大太太想要欲蓋彌彰,三姨娘問道:“那心瑜的權利......”
“照樣褫奪,再怎麼說也是心瑜有錯在先,孰是孰非不需要這麼清楚,我想要的是一個安安靜靜、太太平平的家,你們明白了嗎?”
三姨娘攜我和心瑜跪道:“是,妹妹(兒媳們)定當謹遵大姐(大娘)教誨。”
我帶了一抹不同尋常的笑意看著何心瑜,她的眼神中並沒有失望,相反有一股輕鬆,似乎放下了心底裏的包袱,三姨娘拉著我的手同往花園中,她笑著對我道:“清泠,你也好歹經曆過了一番,怎麼樣?最近過的好嗎?”
“我們過得都是一樣的生活,什麼好不好的,你過得好我就過得好。”我喪氣道,府裏的日子千篇一律,不管過多少年都是這樣,因為這個時代!現在是民國時期,外麵的世界天翻地覆,全國都躋身抗日洪流,可大太太她用最封建的方式統治著這裏,統治著我們。
我歎了口氣,三姨娘問道:“你有心事啊?”
我搖了搖頭,“你還是花朵般的年紀何故歎氣啊?”
“對啊,再美的花鎖在囚籠裏你說好看嗎?”
“無論囚籠裏的花開的多麼嬌豔,無論香氣有多麼迷人,可總會讓人感覺失去了某樣東西,那就是海闊天空。”
三姨娘抓緊我的手,“清泠,你快逃好嗎?這裏不適合你,這裏真的不適合你!我不希望看到你老死在這!你可以去追逐你的海闊天空啊,你還可以嫁給你心愛的人啊!你快走,你走吧!”
我放開她的手,笑道:“這裏沒有什麼不好的,你不也一樣住在這嗎?什麼海闊天空,什麼愛情,我不會再有了,一輩子都不會了!”
我一字一句咬著,海闊天空!愛情!哼,多麼可笑,曾經的我或許幻想過,追逐過,可是現在不可能了,身不由己,心不由己!命運從來都是我所掌握不了的,我努力想抓住的光陰也悄悄流逝了,現在的我,不過是一句行屍走肉,曾經的靈魂縹渺無蹤了!心底裏殘留的就是報仇!報仇!
睡了午覺醒來,已是日落西山了,掩開半扇窗戶看夕陽無限好的景色,憑欄送目,遠想慨然,那一輪平西的紅日,已然漸薄西山,也不知過了多久,忽見一片雲生,暮色頓至,不一時,已經隱隱挨近西邊的樓閣了,雲生日落,片刻之間,“天地異色”,那境界已然變了,誰知緊接著一陣涼風吹來城上,頓時吹得那城樓越發空空落落,蕭然凜然。雪月幫我披上一件衣服,“快變天了,二少奶奶。”
“對啊,快變天了!”
一上高樓萬裏愁,蒹葭楊柳似汀洲。
溪雲初起日沉閣,山雨欲來風滿樓。
鳥下綠蕪秦苑夕,蟬鳴黃葉漢宮秋。
行人莫問當年事,故國東來渭水流。
我抓住雪月的手,看著她道:“雪月,風很大,雨也很大,你會不會和我一起抵擋呢?”
“奴婢當然會啊!”她一臉天真無邪的看著我,她!真的會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