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市中級人民法院,二樓緩台。
薑德先斜靠在樓梯扶手上,表情嚴肅地聽著麵前一個法官說著什麼。法官的臉上是一種職業性的冷漠,很多讓當事者心驚肉跳的詞從他嘴裏毫不費力地吐出來,例如,死刑。
談話沒有持續很長時間,很快,法官就離開了。薑德先依舊保持著剛才的姿勢,看著麵前的牆壁一動不動,仿佛一尊雕像。良久,這尊雕像忽然活了起來,急轉身,匆匆奔下樓去。
半小時後,薑德先的黑色奧迪車駛進了C市第一看守所。
看守所的工作人員們顯然都比較熟悉這位名律師,簡單填寫了幾張表格後,就把薑德先帶到了會見室。薑德先把公文包放在桌子上,瞅著屋角出神。幾分鍾後,羅家海被一個看守帶了進來。
他神色疲憊,被剃光的頭上剛剛長起了硬硬的短發,整個人看起來像一株萎靡不振的仙人掌。
那個看守把他按坐在薑德先對麵,然後姿勢誇張地叉腿跨立在羅家海身後,薑德先看看他那張毫無必要地緊繃著的臉,又掃了一眼看守肩上二級警員的肩章,不易察覺地笑了笑。
他扭過頭來麵對羅家海,後者也在看著他,正試圖擠出一個微笑。
“有什麼消息麼?”羅家海看似漫不經心,但是聲音發顫,眼睛直勾勾地盯著薑德先。
“判決書還沒下來。不過……”薑德先深吸了一口氣,“我從內部得到的消息--不太理想。”
“不太理想是什麼意思?”羅家海馬上問道。
薑德先垂下眼睛,沒有回答他。
羅家海移開目光,盯著旁邊一堵空白的牆,眼神變得空洞。
良久,他開口問道:“死緩還是死刑立即執行。”聲音幹啞。
“立即執行。”
羅家海忽然嘿嘿地笑起來,邊笑邊搖晃著腦袋。
“意料之中,意料之中……”
“我們還可以上訴。”
羅家海止住了笑,盯著自己手上的手銬,“算了,沒用。還是給我來個痛快的吧。這樣等死,太難受了。我隻有一個請求,”他抬起頭看著薑德先,“能不能把我和沈湘的骨灰放在一起?”
薑德先沒有回答他,而是專注地盯著羅家海的臉,眉頭越鎖越緊,目光也漸漸變得決絕。
“看來,隻能如此了。”
薑德先從公文包裏拿出一盒煙,另一隻手在身上摸索著,幾秒鍾後,他把臉轉向那個看守,臉上的表情已經變得漫不經心。
“老弟,去給我拿個打火機,你們田隊長在吧?就是田禿子,就說是薑律師要的。”
年輕看守有些不情願,可是薑德先嘴裏隨意冒出的頂頭上司的綽號讓他覺得不好拒絕,猶豫了一下,他轉身走出了會見室。看得出來,由於他一直保持著這個僵硬的姿勢,腿都有點麻了。
看守剛剛出門,薑德先就一躍而起,從公文包裏掏出一個信封,迅速從裏麵抽出兩張打印的照片扔在羅家海麵前。
羅家海有些莫名其妙,下意識地低頭看照片,隻掃了一眼,他的臉就白了。
“你……你是……”
“什麼都別問。”薑德先打斷了羅家海的話,金絲眼鏡後麵布滿血絲的眼睛裏放著咄咄逼人的光芒,“從現在開始,一切聽我的!”
年輕看守邊用手摩挲著打火機邊想著隊長的禿頭,不由得笑出聲來。剛轉入走廊,那笑容就凝固在了臉上。
會見室門前,羅家海用戴著手銬的左手勒住薑德先,右手捏著一支擰掉筆帽的鋼筆,筆尖已經紮進了薑德先的脖子。
“退後!”羅家海咬牙切齒地大喊。
“別……千萬別亂來啊。”薑德先的眼鏡已經歪到了鼻梁上,上身被羅家海牢牢挾持,兩條腿軟弱無力地挪著。
年輕看守從腰上抽出警棍,又拿出一個哨子含在嘴裏死命地吹。
稍頃,從樓道裏湧出幾十個警察,看到這架勢,都慌了手腳,隻能七嘴八舌地嚷嚷著。喧鬧無比的走廊裏,羅家海的咆哮仍然尖厲刺耳:
“都讓開,不然我殺了他!”
“都……都別亂來啊。”薑德先無力地擺著手,“你們要擔責任的。”幾個年輕警察原本摩拳擦掌要往上衝,一聽這話,也猶豫了。羅家海拖著踉踉蹌蹌的薑德先,穿過層層高度緊張卻無能為力的警察,很快就走到了院子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