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檸要求她必須在太陽落山之前打出30發子彈,小安然答應了。其他隊員練習時,一天至少是200發,江檸說的30發,對她已經是夠仁慈的了。
隻是,她不敢開槍這件事不知怎麼傳到了律淩辰的耳朵裏,一直到天邊都快出現火燒雲的時候,她也沒能開槍。
她擔心江檸會懲罰她,但她又必須接受她的懲罰,於是她便在靶場等,卻等來了律淩辰。
她低著頭不看律淩辰,律淩辰卻蹲下來對她說,明天在大家都來這裏之前,你必須要在這裏。
小安然照做了。
但是她沒想到,太陽才剛剛露出一點點光芒,律淩辰居然已經在靶場等她了。
律淩辰站在開槍的位置上,示意她過去,她便過去了。然後,他讓她舉起槍,她也舉起了。
練習時用的槍沒那麼輕便,又加上裏麵裝了八顆金屬製子彈,對那時的她來說是有些重的,長時間舉槍卻沒有開槍,導致她的手有些酸,瞄準線也隨之偏了。
律淩辰便伸出了手握住她的小手,幫她瞄準的位置,然後低聲命令:別動。
小安然乖乖照做。
然後,她聽到他下達了指令,說:開槍。隨即,她便雙耳一暖,身體一顫,便扣下了扳機。
子彈打在了靶上,雖然距離圓心還有些距離,但她十分開心了。緊跟著,律淩辰繼續捂著她的耳朵,等她漸漸有了手感之後才讓她開始適應槍聲。
就這樣,他親自指導她開了第一槍,並在之後的時光裏格外嚴格地訓練著她的槍法。十六歲的時候,許安然的槍法已經能和組織裏二十歲出頭的人相提並論了,在相應的射程範圍內,她基本十有八九都能瞄準移動靶子的靶心。
於是她十七歲生日的時候,他便送了她一把槍,雖然時至今日,她從不曾用這把槍傷過一人。
但是今天,她卻將槍拿了出來,用小方巾仔細地將槍神擦拭幹淨,然後上了一顆子彈。
他的第一反應便是,接下來她要出去。
很快,許安然的動作便坐實了他的猜想。
他後背生涼,慌忙叫她:“然然?”
許安然便頓住腳步,偏過頭看他,眼底卻有一瞬的茫然,似乎剛剛才發覺了他的存在。
這個眼神沒由來地讓律淩辰心中開始忐忑。
她卻笑:“淩辰,我好久沒有練習槍法了,不知道還能不能正中紅心呢。”
律淩辰踱著步子緩緩上前,勾起一抹淺淺的笑意。第一次,他在她麵前笑意卻未入眼底。
他說:“把槍給我。”
她茫然:“給你了我怎麼練習呀?”
他不動聲色:“靶場有槍,不需要自己帶。”
許安然便恍悟,唇角的笑意勾得更深,卻不是律淩辰想要看見的純粹又溫暖的笑。
“我不想要去靶場。”
“好,我們不去靶場。你想去哪裏?”
“我想去街上。”
“街上?”律淩辰在驚怕之中有些跟不上她思維的跳躍,試探性問:“逛街嗎?”
許安然搖搖頭,笑得一臉無害:“練習槍法啊!大街上的每一個人都是活靶!”
律淩辰隻覺後腦勺被人生生敲了一棍子,嗡嗡作響。
危險人格……
律淩辰來不及思考太多,心已經因為她的那一句“每一個人都是活靶”提到了嗓子眼,緊跟著她又用悲愴的眼神看著他,喃喃道:“淩辰,我好累啊,我好累啊……”
律淩辰恍惚的一個瞬間,許安然未拿槍的那一隻手已經壓下了門把,他心裏一驚,連忙上前拉住她握槍的手。
“然然,不可……”
一聲槍響起,律淩辰的臉色隨即變得煞白。
許安然握槍的時候手指壓在扳機上,是做好了隨時都要瞄準扣下的準備。律淩辰剛剛拽她的手的時候,她的食指便壓了下去,將裏麵唯一一顆子彈,也是她給這把槍裝上的第一顆子彈打了出來。
律淩辰的左腰側,鮮紅了一片,臉色蒼白,嘴唇也漸漸地失了血色。但他依舊盡自己最大的努力扯出了一抹微笑,用另一隻手將她手中的槍拿走。他的手有些無力,槍便“哐當”一聲落在了地上,在昏迷之前,他用盡所有的力氣告訴她:然然,別怕。
在急救室前坐的整整七個小時,許安然卻仿佛經過了七個實際。
不如方如意中槍、沈東馳車禍時的樣子,她還來不及恐懼,絕望便已經將她包圍。這一次,她覺得心中什麼害怕、煎熬都沒有,隻有四個字:萬念俱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