迢迢秋夜,亭亭月圓。銀白月光透過暮色迷朦,輕輕鋪灑在庭院之中。西風作,草木零,偶有寒蟬低語,宿鳥啼鳴。少年仰枕雙臂,靜靜躺在石屋頂上,望著滿天星月,怔怔出神。
夜晚淒淒,月色清涼,如重筆勾勒出的水墨畫般溫潤柔和,隻是不知那遠方的母親是否也有心思欣賞這無邊夜景。
十五載歲月風塵,可曾湮沒那往日情殤;十五載天遠相隔,可曾勒斷那血脈傳承。
楚楓的眉頭皺了皺,本想躺臥在這屋頂上安享片刻寧靜,奈何心中思緒潮湧,竟是擋也擋不住。對於那昔年往事,他不是不想去回望,而是不敢去奢想。十五年,一步步走來,一歲歲長大,他不知道在記憶中多少次尋找過父母的音容,但最終卻是連個模糊的影子都沒有勾勒出來,這使得他感到絕望。時間久了,他便開始討厭這種幽思的感覺,甚至是憤懣以至於痛恨。
月色幽幽然像是精怪一般,似要將人的魂魄引到天際。楚楓咬牙,想要抗爭,卻不知這世間之情母子連心最是難以遏製,濃濃悲傷襲來,兩粒晶瑩從楚楓眼角滑落,滴在紅褐色的瓦片上發出一聲幾不可聞的叮咚脆響。倔強少年緊咬紅唇,似要將那積淤了多年的哭喊咽將下去。
娘親,你現在還好嗎?
縱然心頭有千言萬語,少年奮力呢喃出聲的卻隻有這隻言片語!
是啊,娘親,你現在還好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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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姐,天晚了,您早些歇了罷。”清脆話語打破了漫長的靜,開口得是個長相秀麗的小丫頭。
美眸輕眨了下,她抬起玉藕嫩臂,輕輕撫了撫額頭,淡然道:“你下去吧。”
“可是,小姐,老爺吩……”
“夠了!”淩冽如冰雪的輕叱頓時席卷而來。
小丫頭頓時感覺如墜冰窖,渾身血液仿佛被凍結,瑟瑟發抖之下,雙膝不由自主彎倒在地麵,“奴婢該死,求小姐責罰!”
一張臉緩緩側轉,看起來不到四十年紀,眉黛如花,杏眼瓊鼻,雍容淡雅。隻是額邊眼角散落著幾線皺紋,白皙的麵龐上掛著些許蒼白,有些發白的嘴唇微顫,給這位昔日美人添了不少蒼老痕跡。
她的一雙杏眼中此時滿載寒意,冷酷有如臘月寒冬,白衣素帶順著花窗透進來的秋風搖擺飛蕩,冷冷道:“以後在我麵前不要提他!”
這話說得冷酷決然,隻是有誰注意到她眼底閃過的那縷悲傷。
似乎覺得發泄得差不多了,美婦的神色稍稍柔和了些,道:“下去吧,記住帶好門。”
心中長長舒了口氣,小丫頭這才應了聲,起身告退。
美婦呆坐了半晌,又偏過頭,透過花窗繼續仰望那天幕星芒,皓皓月色。
“十五年了……”微白的唇輕啟,呢喃蟻語順著風飄散在黑夜裏。
是啊,十五年了,往事隨風,已是滄海桑田。隻是心底掛念的人,你還好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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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說什麼?”楚福蒼老的麵龐上掛滿驚訝。
“爺爺,我決定了,明日便下山去。”楚楓俊秀臉龐肅然,話語錚錚,一改平日輕鬆平淡。
楚福沉默了,他知道這一天遲早會來,唯一沒有想到的是這一天來得如此之快。他上上下下地打量著楚楓,一遍又一遍,仿佛要把眼前孩兒印在心底。
過了好半晌,楚福長出了口氣,平靜道:“你都想好了?”
“是的。”兩個字,簡短有力,毫不猶豫。
楚福顫巍巍抬起那滿是褶皺的手,攏了攏楚楓鬢前的幾縷烏黑發絲,深邃有些渾濁的雙眼中滿是欣慰神色,道:“這是你的選擇,我不會阻止,隻是……”他的手猛地抖動了幾下,似乎脫了力,又是一聲長歎,“我老了啊……!”
“爺……爺!”楚楓抽了抽有些發酸的鼻子,有些艱難地喊道。
“沒事,嗬嗬,沒事。十五年了,你也長大了,爺爺卻老了,隻是當年那些舊事雖仍曆曆在目,我卻老得不成樣子了。”
老爺子頓了頓,又道:“出力氣的事情我是幫不了你了,不過好在你這孩子聰慧過人,性子也沉穩,爺爺我也沒什麼好擔心的,你隻要記住下山做事緊守本心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