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東皓覺得自從那天從甘尚川那裏離開後,心緒就一直有些不穩定。說不上是一種確切的感覺,不甘心?又或者是怨恨?他搖了搖頭,很想把這股情緒壓抑下去,他不是沒有過女人,相反,多了,自然也就麻木了。但,甘尚川,是個例外。
如果她不再出現,在陸東皓的記憶裏,她也就是一個曾經,一隻養不熟的鴨子,一個天生反骨不知好歹的女人。可是,她又回來了,回來得那麼居心叵測,與眾不同,不由得他不胡思亂想,心生漣漪。
他知道,一開始她是恨他的,怎能不恨呢?滿心以為自己在賣身救父,結果卻發現獻身的那個人才是自己的仇人。他從頭到尾都沒有跟她解釋過這中間的細枝末節,不是不想,而是不屑。想必,一開始也並沒有把這個下台政客的孤女放在眼裏。怎麼解釋呢?你父親的倒台跟我沒有關係,你進來做的這些我都知道但毫無用處,你年紀輕輕可不知怎的得罪了高紹南那幫人,我幫不了你,我也沒有理由幫你。是這樣的解釋麼?很久之後,陸東皓也曾想過,如果當初對她開誠布公,後來她會不會就不會離開?隨即,他就搖了搖頭,那樣的話,她跟他更無交集可言。
他不知道是該感謝高家父子,把這樣一個人送到了他的麵前,還是後悔接了這一茬,他原本也可以冷眼旁觀,看著她被高紹南欺淩侮辱,可不知怎的,就動了善念,一句話打發下去,她就成了他的禁臠。
一開始,兩個人的相處並不愉快,他冷言冷語,她排斥抗拒,他還記得他曾威脅過她,“現在你就出去,外麵那幫人能把你吃得骨頭都不剩,你在我這擺什麼譜甩什麼臉子?”
他向來不喜歡強迫人,雖然殺人放火的事情年輕的時候沒少幹,但生意做得越大,他也越來越講究個氣場,他,陸東皓,總歸不至於折墮到強搶民女的地步,他是真的大大方方問她,如果願意隨時可以離開。他也沒想到,甘尚川會真的願意留下。
人,留下了,可是人也變了。他冷眼看著她,慢慢地變得圓滑,變得內斂,變得心機沉沉,早已不複當初的天真溫婉。他說不上什麼惋惜,隻是日子久了,也會困惑,不知道她是真的死心塌地跟著他,還是別有所圖。
人就是這樣,養了一隻寵物,喂它吃喝,教它,寵它,最後發現這並不是寵物犬哈士奇,而是一隻徹頭徹尾的狼。當年,他是真的有些心灰意冷。可如今,這涼了的心,又有了些死灰複燃的跡象,可是燃得很窩火,很憋氣,很讓他心煩意亂。
“東哥,今天川子姐去找了蜜莉。”袁五硬著頭皮在他麵前彙報。誰都不敢惹在喝悶酒的陸東皓,可是這些事情他交代了,又不能不說。
陸東皓沒說話,喝完了杯子裏的酒,手一伸,“車鑰匙給我。”轉身就出去了。
袁五楞了楞,跟上,就聽見砰得一聲門響,“誰都別跟著我。”
陸東皓一路飆著車,手指捏著方向盤,指間都泛白了,他真的不明白這女人腦子在想什麼,等車開到了酒店門口,他才呼出一口長氣,刺耳的刹車聲響起,嚇得門童下意識往旁邊一避,車裏的人遲遲不出來,他也不知道是該上前還是退後。
深吸了一口氣,陸東皓心裏有了主意,把車鑰匙扔給了門童,徑直上了電梯。
手裏不知道什麼時候多了一張房卡,吡的一聲進了房間,漆黑一片。她到底是不在,還是已經睡了?走到了客廳,才覺得今晚自己的舉動有些神經質,倘若等會看見的是景然和她在一起,他到時該說什麼?開錯了房門?
浴室裏傳來水聲,他環顧了四周,還好,真的隻有她一個人,心裏莫名其妙就靜了下來,吹了冷風,這時才覺得酒意上湧,他靠在床邊,忍不住捏了捏自己的太陽穴,閉上眼睛,就這樣睡了過去。
甘尚川出了浴室,被床上半躺著的陸東皓嚇了一跳。可是,真奇怪,她居然沒有尖叫。記憶就這樣先於理智襲來,像是回到了幾年前,她住在他的公寓裏,他早出晚歸,時不時地出現。若幹次,也像今天這樣,等她半夜醒來,他就在身邊,又或者她在書房看書,他無聲無息地出現。陸東皓,像是一頭野獸,出沒不定,作息不明,什麼時候開始,她就已習慣這樣的他,包括看見他身上帶著傷,血侵染了外套,她也能麵不改色幫他換下衣服,打電話叫醫生,包紮傷口,不動聲色地看著他靜靜睡去。
她就這樣站在那裏,長發上的水,一點一滴沒入地毯,悄無聲息,時間靜止。中間沒有愛恨交織,沒有時光如梭,有的,隻是一個男人和一個女人,相識,相守,僅此而已。
“嚇傻了?”他睜開眼睛,精光一閃,早已沒有剛進門時的雜亂無章,笑容一展,落落大方。仿佛她才是登堂入室的不速之客。
她有片刻的晃神,那語氣,那聲調,那舉止,甚至這昏黃氳氤的場景都帶著一股似曾相識的味道,向她撲麵而來。她心慌地反身進了浴室,砰的一聲關上門,門外響起他的笑聲,這才反應過來,她到底有何膽怯需要逃避鬥室?
陸東皓笑了一陣,才覺得舒了一口氣,先前那縈繞在心裏那不上不下的情緒好歹消散了點,他在床上找了個舒服的姿態,雙手支著頭,愜意地伸了個懶腰,不隻是她一個人覺得似曾相識,如今在陸東皓的腦海裏想的也是過去的事。
那一年,他在街頭被人狙殺,肩膀上中了一槍,剛好跑到她樓下,那個時候她還是頭未被馴服的小野貓,渾身都是利爪,他把她晾在城南的公寓裏,十天半月也難得去一次,可是受傷的時候,靈光乍現般地想起了這個去處,他也不是沒有顧慮,一開始還故作鎮靜,笑了笑,“還沒睡?我在沙發上躺會。”結果剛一邁步,身子就一個踉蹌,她跑過來接住他,放開的時候雙手都是血。她也不知道是嚇傻了還是真的那麼冷靜,半拖半扶地把他弄到床上,脫掉了他的外套和襯衣,嘴唇抿得死緊,隻是顫抖的雙手出賣了她。
“喂,我說,你現在拿著茶幾上的水果刀就可以給你爸爸報仇了。”他虛弱地不堪一擊,還有心情調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