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先生,你是我見過最處變不驚的人。”

“該你落子了。”

一間熱帶風格的房間,從遠處看,人們一定會咋舌為什麼在群山峻嶺之間還能修建這樣一座奢靡到極致的別墅。這並非隻是簡單意義上的山頂別墅,從窗戶外麵看出去,落入眼底的是足以於軍隊媲美的武裝分子,即使是這座別墅的外部塗料也是作為特別處理,為了不被衛星掃描跟蹤,這是一塊真正意義上武裝到牙齒的世外桃源。當然,如果可以忽略掉成片的罌粟,忽略掉遠處的軍工廠,這裏的確是風景一片獨好。

樸將軍執黑,陸東皓執白。

這一場棋局快要收官。

誰能料想到這下棋的兩個人,一個是金三角出了名的認錢不認人的大毒梟和軍火販子,一個是過江猛龍不如蟲的命不保夕的囚徒呢?

“下棋跟做人一樣,不要過於在乎一地一時的得失,大局觀遠比局部得失重要的多。局部的廝殺並不影響大局。”陸東皓落下一子,大局將定。

樸將軍看了棋盤,不等驗子,揮揮手宣布認輸。“陸先生,我輸了。”

“有時候輸也是贏。我父親常教導我,做人做事,三分運氣,六分實力,最後一分則是將心比心。將心比心是謂佛心。”

“做我們這種刀頭tian血的行當,講什麼佛心呢?”

“正是因為做這樣的行當,更是要講佛心。殺人殺死,救人救活是佛心,萬事留一線,日後好相見也是佛心。你怎麼看佛,佛便怎樣看你。”

“中華的文化太博大精深了,我不信佛,也不信什麼玉皇大帝。你說外麵這些亡命之徒信什麼?佛能給他們一碗飯吃嗎?佛不能,隻有我能。那我算不算佛?如果我今天要殺你,佛會來救你嗎?”

“佛不來就你,你便去就佛。我還是當初那句話,樸將軍,這步棋你走錯了。一子落錯,滿盤皆輸。”

“輸?未必吧?不殺你,隻是權衡之計。MARO要你死,是因為他認為隻要你死了,東南的市場就是他的,白昭要我關著你,是因為至少現在看來真正的底牌還在他手上。總之,你在我手上,無論生死,我都可以談個好價錢。”

“君子挾勢以為善,小人挾勢以為惡。”陸東皓慢悠悠收回棋盤上的棋子,站在樸將軍身後的男子用一種肉眼看不見的速度完成了拔槍,開保險栓並把槍口對到陸東皓的動作,而這並不能讓陸東皓有所震動。

氣氛因為拔槍的姿態,有些凝滯,沉默了幾秒,樸將軍揮了揮手,身後的男子緩緩把槍放回原處。但如鷹凖般的眸子一直狠狠盯著陸東皓,真是個護主的好犢子啊。

樸將軍笑了笑,劍拔弩張的空氣終於解除警戒,“陸先生,這是在怪我壞了規矩?”

“恕心養到極處,世間都無罪過。有什麼怪不怪的呢?樸將軍多心了。”

“不怪就好。你也知道,這些年來,我一直很欣賞陸先生的魄力和為人,當年單槍匹馬殺到我麵前,開口就是一筆大生意,現在即使命在旦夕,我依然對陸先生心懷敬仰,因為你總是能夠帶給我驚喜。”

“樸將軍,你打過獵沒有?”

“打獵?”見慣了殺人放火的樸將軍一時不明白陸東皓的意思。

“有一年,我跟著我的父親去了長白山。帶我們進去的是當地一個小村寨的獵戶,我親眼看著他的那條狗跟一隻足有300斤重的野豬廝殺,也正是因為那條狗,隨行的一個人才用弓箭射死了那隻野豬。當地人叫那些獵犬叫守山犬,他們敬畏守山犬遠比敬畏真正的長白山猛虎還要虔誠。你知道是為什麼嗎?”

“為什麼?因為它比老虎還要厲害。”

“可以這麼說。後來那個獵戶死了,被自己養的那條狗活生生咬死了。”

“發狂了?”

“我還記得當年那位獵戶在教我們狩獵的時候說,千萬不要把自己的後背留給山裏的那些畜生。但事實上,守山犬也是畜生。”

“被自己人出賣的感覺並不好,陸先生,我懂你的意思。”樸將軍自以為了然地笑了笑。

“樸將軍,我的意思,不僅僅是這個意思。”

樸將軍突然停頓了一下,轉身對那個一直虎視眈眈盯著陸東皓的保鏢揮了揮手,讓他出去。

陸東皓看見那個男人臨出門的時候恨恨地盯了他一眼,不以為然地一笑。

“那個道理我一直銘記於心,從未忘記。因為那個獵戶死的很慘。樸將軍,一個人既然很早之前就明白了的道理,你認為他會犯這樣的錯誤嗎?”

“什麼意思?”樸將軍這才意識到陸東皓話裏有話。

“我從來不擅長允諾,因為諾言往往是因為缺乏行動力的人在言語上的一種偽裝。所以,就像當年我帶給你的驚喜一樣,你隻需要看著,看著就知道這到底是不是驚喜了。”

陸東皓在這塊連衛星地圖都掃描不到的地方待著,總的來說日子並不壞,如果忽略到不到五米就有兩個持槍警戒的武裝分子的話,他或許真的會如他表現出來得那樣,興致勃勃地欣賞這熱帶風景。三十年如一日的製怒練氣,早已不是當初的毛頭少年,懂得以靜製動,懂得在言語之間給樸將軍下一道靜製讓他不敢輕舉妄動。正是因為這份看破生死的豁達,一副永遠處變不驚胸有成竹的神情終於成功地在樸將軍的心裏種下了懷疑的種子,以為他真的留有後招。而所有漁翁得利的故事中,貪心的漁翁總是想等到最後,而自以為占盡優勢的漁翁當然不缺乏這短短幾天的耐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