胖掌櫃說著話,連忙低眼四下裏掃視一番。一見眾小廝仍舊一個個忙碌得腳不著地,絕無閑暇偷懶之空。那些密密匝匝擠在一處的雞馬驢狐,也正翹首以待,唧唧哇哇地等著幸福的光臨,根本無暇顧及他們這邊。這才放心地攏起一隻胖手,低聲道:“不妨坦白對你說了吧,我也是豬投胎轉世的。今生之前,已經連續做了十幾世的豬了呢!那種飽食終日,混吃等死的日子,我是永生永世都不想再要了!你可別以為做豬就那麼輕鬆,整天大吃大喝就是什麼天大的美事!人家把你養得肥肥的,不過就是為了有朝一日要吃你的肉罷了。所以,無論如何,也躲不過要挨那要命的一刀!更何況,屠夫殺豬之時,並不是一刀就能將其殺死的。一刀不行,自然就會再補,想想吧,當那寒光閃閃、鋒利無比的尖刀,刺進喉嚨的滋味該當如何?更可慘的是,待血滴盡之後,還要用滾開的水燙皮以便脫毛。去毛的手法,也是五花八門。有的用鋼刀刮,有的以利物銼。而那時,豬大多還未咽下最後一口氣,尚有知覺,那尖刀利物在身上生刮硬銼痛也不痛?待毛刮淨了,還要打氣至體內,開膛破腹取出內髒。而後,還要被發送到市場上去,任憑顧客橫挑豎揀。之後,再被順其心意地剁成一條條、一塊塊,最後,再被拿到各家的廚房,煎炒烹炸聽任享用。最為難忍的是,有些人還要別出心裁,把豬肉做成鹹醃肉。大把大把的鹽滲入皮肉,再經過風吹日曬……所有種種苦痛必須要等到人們將所有的肉全部吃完才算結束。受到這樣的果報,無非就是前生做人之時愚癡貪妄、淫奢無度造成的。你不妨仔細想一想,那些個隻知道在人世間吃喝玩樂之人,其實與做豬又有什麼區別?所不同的,不過就是比豬多了幾個令自己沉溺墮落的臭錢,多了些許能供其遮掩敗絮的鮮衣美服而已嘛。就是這樣,他們還樂在其中,自以為得意。‘有德真富貴,智慧命第一’這樣顛撲不破的永恒真理,是他們萬生萬世都不可能明白的。人家都可憐成了這個樣子,難道,你還要來計較這區區幾匹綢緞、幾枚飾品嗎?”
“掌櫃的,你剛才說什麼?‘有德真富貴,智慧命第一’是顛撲不破的永恒真理?這,是誰告訴你的?”墨曆不禁大為喜出望外。
“當然是我的大恩人了。正是聽了他老人家的教訓,我今生才得重新轉為人身呢!”胖掌櫃居然變得自豪不已起來。
“噢?那麼,你的那位大恩人他又是誰呢?他還對你說過些其他的什麼話嗎?” 墨曆顯得有些迫不及待。
“唔,要說起我的這位大恩人呀,他的來頭可大了去嘍!怕是你根本就不配聽到他老人家的名號呢!”
墨曆一見其如此的出言無狀,有心甩手而去,猛然間又觸動了一樁心事。於是連忙忍氣賠笑道:“那麼,就請問掌櫃的,你的那位大恩人他都具體教了你些什麼要緊的話呢?”
“哦,”那胖掌櫃自覺賺足了麵子,這才不急不緩地開口言道,“他老人家拿孔聖人給我舉例。他老人家說,孔夫子生前一生貧寒,但卻始終堅持仁義禮智信的教育。以弘揚良好的德行,促使天下人都成為仁人誌士為己任。始終如一,直至生命的最後一刻。他老人家說,孔夫子的一生了無權勢,也沒有為自己的兒孫積攢下驚人的財寶。然而,他卻以自己高尚的品德和驚人的智慧,爭得了可與天地並存、可與日月齊輝的不朽地位。孔聖人,這個和他創立、並影響著世世代代華夏文明的儒家文化一樣煜煜閃光的名字,又是哪一位手攬大權、潑天富貴之人,可與之相提並論,同日而語的呢?由此,難道還不足以證明‘有德真富貴,智慧命第一’即是顛撲不破的永恒真理嗎?”
“既然如此,你的心靈既然接受過如此高尚而又智慧的洗禮,卻為何,竟還要讓這些‘人’,去到世間頹廢自己並貽害他人的人生呢?”墨曆指著身旁那幾個又已經變魔術般地,變成了一個個妖豔輕佻的女子們的驢馬問道。
“這純屬個人業力所致,又豈是我可以擅作主張就能改變得了的?嘿嘿,別說是我,就是西天佛祖到了這裏,也難將她們奈何!我不過順其自然,做些分內之事罷了。不然,你就上前試試,看結果又當如何?”
墨曆沒有立刻作答,但他感覺自己的心裏已經有了充分的準備。可巧,此際,又有幾個謔浪狂放的女子嘻嘻哈哈地於他的麵前走過,正要邁出店門。墨曆眼疾身快,一個箭步搶上前去,擋在了她們的麵前:“各位……姑娘,”他感覺自己費了好半天的勁,好不容易才說出“姑娘”兩個字來。他下意識地清了清嗓門道,“既然各位都選擇了做人,那麼,為何卻不肯讓自己活得尊貴一些?又為何,不選擇去做一個有品德,有智慧,受人尊敬之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