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的幾天裏,都是由黃芪帶著這個較她母親還要驕橫跋扈十分的大小姐,和小姐妹與自己的寶貝兒子一起,到各處的高級消閑場所散心玩樂。起先,秦嫿還和眾人一樣,興致很高,對於那些陌生、新鮮的東西,一樣一樣地試,一聲高過一聲地尖叫……可是慢慢地,她開始變得有些心不在焉和懶洋洋起來。再後來,索性就一個人孤單地立於某個僻靜的角落,唉聲歎氣地想著心事:“咳,這裏不管幹什麼都要花錢,就連玩都是。真沒意思!”
於是,她就忍不住想起了她們的花溪。想到那裏到處都盛開著鮮花,永遠都是一片姹紫嫣紅、春意盎然的美麗景象,到處都充滿著溫馨與生趣……
因而,當姐姐坐在“過山車”上,驚叫連天地向她呼喊之時,她的嘴角竟掛上了些許的不屑:“我們光是真撞車就有兩次了,這算什麼!”
午餐時分,一幹方興未艾之人,領著小不點兒步入一家鳥語花香、湖光瀲灩的特別餐廳(可惜的是,全部屬於刻意營造出的那一類),盡饗各種古今中外的盛宴美食。嘻聲喧鬧、觥籌交錯之中,小不點兒竟驀地想起了才子墨曆曾經教給她的一節詩來:
拘束呀,乏味呀,這貴族的宮廷!
站著吃,坐著飲,
消磨大好光陰……
哦,墨曆舅舅現在在幹什麼呢?他怎麼也不知道過來看我了呀?
墨曆接到午夜文化公司總助理打來的電話,說是魚老總的吩咐,聽說《塞外哀鴻》脫稿不久,曾被某個小書商看中,甚至都給出了膠片。而現在,為避免此書將來被人盜版,請他一定將原膠片盡快拿回並完好無損地交至該公司。
墨曆便電話聯係了他的那位書商朋友,說明來龍去脈。又回頭叮囑了一番正坐在電腦前神情專注的穆蘖羅,便去取膠片去了。
此時的穆蘖羅,正被《塞外哀鴻》文檔中的一段文字深深吸引並感動著:
金風乍起,玉露沁心,薄雲寡色,明月西匿。
王昭君懷抱琵琶,蛾眉淺顰,美目凝愁:“吾家嫁吾兮遠方,遙托深宮兮尊王,掖庭藏身兮夜茫茫,深池遊魚兮籠中凰。居常士思兮心內傷,願為黃鸝兮歸故鄉!”
每當她心中苦悶憂愁,感歎青春無聊虛度之時,對月彈唱一曲,便是她排遣的惟一方法。
“上蒼真是殘忍啊!她創造了一個又一個真誠、善良、玉潔冰清的女子,卻又不肯同時將能與之相匹配的男子也送到這世間來!她生來,仿佛就是來承受和體味苦難的。除非她令自己改變,從此變得現實、功利,與世俗同流合汙。與所有的‘正常’人一樣,承認,生命不過就是為了俯首求衣,斂眉求食而已。否則,她就永遠也別想改變自己的悲涼處境!一株天性純淨、自然浪漫的花兒,是絕難在這黑暗如磐、充滿了紛爭與欺詐的環境中存活太久的。她在這個淺薄世間的出現,原本就是一場美麗的錯誤,就注定是一個令人扼腕的悲劇!”隨著這充滿了憂傷的話語,白衣素裝的海昭儀突然出現在麵前。
兩位絕色美女相視一笑,頓時滿庭生輝,花羞月閉。
“昭君,你說,這世上最冷的東西是什麼?”
“孤身女子的眼淚!”
……
咳,真是難為他一個生在這樣滿目浮華的時代裏的大男人,竟能如此細致入微地體會出幾千年前的那些淑女們的悲涼情懷!如此看來,真是“上蒼造人不負稟賦”。人家生來,大概就注定是要吃“寫作”這碗飯的。可是,在他的麵前,究竟還有多少荊棘坎坷、窮愁困苦,等著要他一一跨越?在這個“資本汩沒靈智,大眾習慣於將鄙俗當成主流和品位粗俗”的時下,他這樣一個總是要突破藩籬、蓄誌“定亂扶衰,除殘去穢,憤掃如椽筆”的“呆子”,還要曆經多少旋渦與動蕩,才能不負自己的一番苦心孤詣、瀝血嘔心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