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母語·我以數不清的方式愛你(1)(1 / 3)

展曇在一個豪華巨大的梳妝鏡前,忽起忽坐地自我欣賞著——臉上的每一個部位她都細細端賞,仿佛要重新認識自己一般。一會兒又禁不住再一次被自己深深陶醉:

“啊,多麼美妙的芳姿,多麼迷人容顏!”

她的記憶不由追回到了自己的大學時代,那時候,北師大的“碩人”,就是這個樣子吧?她的嘴角不覺掛上了幸福的微笑。

她盡可能讓自己在心底裏長時間地追溯那段美好而快樂的生活。這次的痛下決心,全方位整容之後,她較沒出車禍之前,似乎更加豐姿嫵媚了。經濟上,也因徹底擺脫了那個“登徒子”前夫,和自己作品的日益暢銷而日益雄厚起來。

按理說,從此,她也該心滿意足,安享太平生活了。可事實上,恰恰相反。她時常會陷入一種無比哀傷的情緒之中不能自拔……一腔真情,藏於寸心,無時敢忘,無時能忘。無時不令她在失落無望的深淵中痛苦輾轉。好長一段時間裏,她竟相思成病,不吃不睡,大有《紅樓夢》中林黛玉的“整日家情思睡昏昏” 之勢。咳,世界上最痛苦的事情,莫過於愛上了不能去愛的人!有時,她真是覺得自己的命運悲慘極了。仿佛從一開始,就和不幸訂下了盟約。自己一心癡慕的,偏偏遠在天邊,偏偏是一場鏡花水月的空想。厭煩仇怨的,偏偏又纏攪不休。當初,自己風華正茂時,勢力寡情的父親和兩個哥哥,一心將她當做搖錢樹,巴不得利用她釣個金龜婿回來,使全家跟著平步青雲。當她不幸遭遇車禍,他們便一個個搖頭跌足、連天大歎,關鍵時刻,不但沒人願意為她湊足醫藥費,兩個哥哥在萬般無奈之下,竟逼著向他們下跪苦苦哀求的老母親打欠條。那段黑暗無依的日子裏,真是讓她膽破心寒。同胞骨肉尚且如此!那時節,她才恍然大悟,所謂的世態人情,是根本靠不住的。那時,她甚至想到過出家,從此遠離這個刻薄寡情的社會。而後來,她的遇人不淑,更是證明了上天的喜歡畸零和看不得圓滿。幾年前,因為藍媚黛之死,墨曆無辜獲罪的那段日子裏,她偶然發現了陸壘的詭異行為,便一路尾隨跟蹤,想看看其中到底有何隱情。結果,一個不小心,被他發現,要不是自己的那位老同學及時趕來相救,她險些就被那個喪心病狂的登徒子活活給掐死,棄屍於垃圾堆了。最令她不能釋懷的,還是她的那些骨肉至親,此後,他們隻要聽說她的境況有所好轉,便嘩啦一下,迎財神似地跑來,見她落難了,便又嘩地躲瘟疫一般地逃之夭夭……

就拿這次整容來說,她之所以如此痛下決心,完全是被一場無情的現實打擊的結果。她的大哥因發現了自己妻子的不貞,於是懷疑孩子也並非自己親生。可是,想要到醫院去做親子鑒定,一時竟連鑒定費用都拿不出。於是就將一腔惡氣撒在自己母親的身上,說什麼,別人家生個漂亮有才的女兒,全家人就都能跟著平步青雲,隻有咱家,有了這樣的人,還又變成了活鬼一般,這不是祖上缺德是什麼!

這樣的情形,不但得不到眾人的同情,反而還成為他們嘲諷的笑柄。這使她深受刺激,繼而豁然醒悟——原來,是她一直把這個現實的世界太理想化了。盡管,現實的世界和她理想的世界比起來,是那麼的蒼白失色。這時她才幡然驚醒:嗬嗬,什麼所謂的道義人情,公理原則!如果這些東西都是可信的,那麼,為何,普天下得勢如意的,全部都是些貪婪無恥之輩,而那些正直善良的人們,卻隻能越活越艱難,越活越脆弱呢?

記得當初,曾有位男生當眾預測,她的一張臉蛋,就能抵得全體女生苦苦奮鬥一生的。當時,她還為此動了好長一段時間的氣。覺得那是對自己人格的侮辱。而後來,當不幸降臨,她嫁給了才貌平平,家境平平的陸壘,那些個先前緊張得連氣都喘不勻的女同學,終於才狠狠地長出了一口氣……

一想起這些,她就感覺自己的整個臉上到處都裂開了傷口,凡是被手術過的部位,都爆出一朵朵小花來。

現在,唯一能安慰她的,隻有文字。

隻有那些精神與靈魂激起的耀眼的火花,才可以讓她把無盡的相思和祈願盡情宣泄,才可以愈合她那被苦澀舔噬著的傷口。

多少個夜晚,多少的悲愁感傷,她終於為自己寫出一部世上最厚的情書。

撫摩著這部近百萬字的作品,她又一次流下了淚水。

既然,一切已是無法挽回的定局,那麼,就讓她在自己的文字世界裏,把一個鮮麗嬌妍,人好命更好的自己,永遠地嫁給芳心私許之人吧!

這一刻,她覺得,文字真好。能文,真好。

文字,真的能讓一個人升華。

魚老總風風火火地找到墨曆,妙口生花地請他盡快編一本《中國百年新詩流派》,又將什麼“你是這方麵的才子、專家啊!”,“以你現在的身份和影響”之類說得言切意堅,如天普蓋。一副盡釋前嫌的“死黨”模樣。

墨曆未待如何,穆蘖羅在一旁問:“《塞外哀鴻》在你那裏再版也不下幾十次了吧?就算最起碼的稿費不給結算,那麼,所謂的‘合同期限’,也早該到期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