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他倆踏入六十層高的圓形大廈頂層旋轉餐廳的大門時,白龍灣發生了一件令人很不愉快的事。
由市裏通往工業特區的幹線--一號公路沒能如期通車,工期已拖延好些時日了。偏偏事情湊合在一起。一輛滿載設備的巨型貸櫃車從香港那邊駛過來,沿著通往省城的公路在南山叉路口處轉入一號公路。本來,在叉路口的正中豎著個木牌:此路不通行。但給承包一號公路的工程公司的處長程鬆平扔到路旁溝渠裏去了。
貨櫃車駛到離工業特區大門口不到四公裏的小坡處停住了。說也奇怪,整條公路都鋪上了柏油,卻在這最險陡的地段留下這一段五百米長的尾巴,石頭嶙峋,沙土成堆,好像一塊禿斑,孤零零地朝天躺著。駕駛貨櫃車的年青司機是香港公司的,急得滿頭大汗。路麵不寬,要倒車開回去很困難,又沒個可掉頭的地方。小夥子魯魯莽莽地把車子拐向路旁的坡地,企圖繞過這塊禿斑地段。坡地凹凸不平,貨櫃一下子就翻車了。糟糕的是後麵還跟著來車,亂成了一團……
此事影響極壞,總工程師梁宛嫻差點給氣暈了。她一直忙到半夜,才算把事情處理妥當。可是程處長呢,卻根本不露麵。哼,作為一個承包公路工程的公司負責人,竟如此玩忽職守,旁若無事,真使人不可思議!
梁總對工程的延誤早就主張按合同罰款了事,另請別家公司收尾算了。沒想到工業特區總指揮林寧卻緘口不言,表現得出奇的冷靜和容忍。她不明白,向來做事幹脆利落的他,幹嗎要避忌這個姓程的?那還要合同幹什麼呢?好啦!現在不就出事了。
她曾對林寧說:"要合同有什麼用?"
"碰上鐵飯碗,合同就是這樣一張紙罷了。"他苦笑了笑,好像一點辦法也沒有。
她往後便不再提這件事了。這位身材瘦削的年過四十的老姑娘思想敏銳、工作練達、經驗也豐富,平時沉默寡言,心事重重。話說了,你不聽也就算了。當然,他的話也不是完全全沒有道理:你罰款再多也不是私人荷包裏的錢,況且現在還未設立經濟法庭,華商局同程鬆平的公司都是同一個婆婆,部屬單位,事情就更複雜了。嘿,你管他這麼多,罰了款,不信姓程的就這樣舒服!可林寧卻遲疑不決。
她什麼也不去想,管他的!可是這件事卻總排解不開。她自己也不明白,什麼事情都可以擺脫開,偏偏是這件發生在他身上的事卻縈繞在心上。他怎麼可以這樣呢!以後還有那麼多的合同又該怎樣?這裏是工業特區,怎能容忍這樣的事情發生呢!
大黑貓忽地竄上她懷裏,搔挪了幾下身子,便蜷伏住不動了。她推開桌上的圖紙,輕撫著貓兒光滑的毛,捏了捏那雙柔軟的前爪。來到這裏,生活的節奏急促了許多,人們走路的腳步是急促的,辦事的頻率是急促的,連汽車也開得比別的地方快。她已沒空閑去撫弄貓兒,隻是每頓留給它一點兒食物便又匆匆地忙去了。急促的、旋轉的生活節奏,給她帶來一種新的感受,生活的旋轉感。她那顆冷淡了的心好像一下子熱乎了起來,旋轉了起來,連她自己也不相信怎麼會一下子呼騰起來的。她終於明白:自己畢竟是生活在沸騰的工業特區裏啊!
現在,眼前這一塊難看死了的"禿斑",就像一粒石子滾進旋轉著的機器裏麵,又像是一顆塵埃吹入眼睛裏,使人很不舒服……
她追溯過這旋轉的起點。感情的細線不由自主地又伸到他那雙明亮而又深邃的眼睛裏……
在北京,她就聽說有一位求賢若渴的特區人,三顧茅廬,禮賢下士,使人感動不已。
清華園裏有幾位自控專業的畢業生,在房間裏聊天,很想到工業特工作,苦於無門。不久,一位特區人來到他們宿舍,揩著額頭上的汗珠,向他們談了特區建設的情況,鼓勵他們去幹一番事業。後來這幾位學生到白龍灣報到,那裏已給他們準備好了房子。在閑談裏才知道那位特區人那天清早是從城裏蹬著自行車去清華園的。
這幾位年輕人深受感動,他們揉了揉眼睛,拍打一下耳朵,就像生活在夢裏一樣。然而,眼前的碼頭、吊塔、輪船、廠房、潔淨的水泥馬路、富麗的賓館、清雅的度假村、沙灘上五顏六色的太陽傘,以及飛馳在海麵上的摩托艇,山頂上的微波站……這一切都是真實的,完全可以摸得著的啊!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