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1 / 3)

"你很自信。但我不能不說這樣做是一種出賣!"他覺得這個問題是不能讓步的。他受不了這份洋人氣。對外資廠辭退四個工人的事,他一直耿耿於懷,最近林寧還聘請美國人來當廠長,什麼開發形式,無非是租地、賣廠房、賣勞動力、賣資源……到頭來還向自己單位的公司罰款。他知道總理、副總理都來白龍灣視察過,詳細聽了林寧的彙報,而且還作了指示。特區嘛!執行特殊政策。即使出點軌也算不上什麼,何況眼見著有較顯著的收益。可是花這樣大的代價值得嗎?有必要嗎?窮了這麼久還不能再忍受些日子嗎?他從另一個渠道聽到了另一種意見。毫無疑問他是雙手讚成這種意見的。

林寧冷冷一笑:"我是踩著沙灘墳上的泡沫在聽你說話,究竟誰在出賣?"窗外海浪沙沙地響,一個大浪撞在岩石塊上濺起了高高的一束水花。他仿佛看見沙墳堆裏姑娘的屍體在抖動掙紮,在竭力呼喊。他的心一下子變得冰涼下來。

"沙墳!"

"你現在看不見了,也許再也見不著了!"

杜一丘緘默著。他聽說過海潮飄送回"鹹魚"的故事,聽說過……

"現在已沒有人亡命泅海了!"林寧眺望著海對岸一群灰暗的高層建築結體,它們仿如一塊風化了的石頭,慢慢地在藍色的海水裏溶解開來……

杜一丘心情複雜。放在眼前是這樣一幅驚心動魄的畫麵,他是欣賞呢,咀咒呢,抑或僅僅是同情!究竟誰在出賣!他感覺到這個問題很難回答……林寧深深吸了一口煙,他又在想著部裏來的那個電話。

在飯堂吃完了午飯,梁宛嫻習慣地返回房問喂黑貓眯眯。她帶回來一塊鹹水魚,放在陽台的貓碟裏,咪咪垂著尾巴纏著她的腳,喵喵地叫。

她臉上呆癡癡,神情沮喪。雙手在胸前扭挽著。眯著眼,默默地眺望著大海遠處的天際。秋日的太陽還是猛烈的,耀眼的浪花,忽閃忽閃,映得她眼睛有點兒刺痛。她好象沒有一點感覺,還是呆吊地凝視著。

頓然,她覺得自己浮在海水上,輕飄飄的,象一葉浮萍,在鹹澀的海水裏感到有點窒息。她沒想到海水竟是這樣的苦鹹!明媚的陽光下,廣闊的大海竟容納不下一朵小小的浮萍。浪濤把浮萍卷了下去,沒一會兒,綠色的小生命又浮了起來。隻是這種鹹的苦澀,她很不習慣。她會被淹沒在這苦瑟的海水裏嗎?

她很失望。

他對這件事情竟變得這樣遲疑不決。她認為一個工業特區的總指揮,沒有必要這樣地瞻前顧後,優柔寡斷。他應該象一台八十匹馬力的推土機,逢山開路,遇水填土,把一切障礙都推平,使道路暢通無阻。停發個車牌,或者吊銷個執照,這算得上什麼,難道能永遠不給工業特區發車牌嗎?

他是有經驗的指揮,應該看清楚程鬆平玩的是以攻為守的慣伎。這個人很狡猾,手段陰險。這一趟要是和稀泥,今後的工程還要不要做,合同還有效嗎?這些,她作為一個總工程師是必須要考慮的。

她心情複雜。她的失望還由於對他的尊敬和愛慕。要知道她是個不輕易流露出感情的人。她向來習慣冷靜地觀察人世,感情的淡漠,眼光的冷酷,臉色的冷淡,就象一桶冰塊。她不輕信.鄉年的習慣使她隻能默默地旁觀,扭世人的臉譜,分門別類柢儲存在自己的腦海裏,又一個一個地拿出米欣賞分析。積年累月,她成了個臉譜學家。她的發現並不驚人:白鼻子的並不都是壞蛋;粉臉的也並不全是好人。舞台同生活,書本同實際,曆史同現實,神話同人話,畢竟是兩樣的啊!不過,這個平凡的發現倒使她變得消醒了許多,不迷信神鬼,也不輕信世人。拋願意自己一個人孤獨地過著。孤獨是一種苦痛,也是一種快樂。當你需要孤獨的時候,這無疑是一種快樂啊!

一個老處女,尤其是一個孤僻的女人,世人投來的自然是奇異輕蔑的目光,認為她已經怪癖到仇視男人的地步。因而嘲笑她心理變態。對這種嘲笑的目光,她從米不反感,隻覺得這種臉譜的可笑。

說句公道話,梁宛嫻並沒有仇視男人,也決不是什麼心理變態。她隻是想讓自己安靜些兒。自己的痛苦就自己一個人忍受好了,不要讓別人陪自己流眼淚。

對自己的事業,她也是這個倔強的性子。隻向真理低頭。那年,她被流放到東北的一個工地勞動。冰夫雪地,:北風呼嘯,工地上一個人也沒有。她這個南方姑娘還在工地上刨這刨那,凍得十隻手指裂開了血縫。幸得老師傅們把她領進埋在地下的新管道裏,才幸免凍。地下管道裏很暖和,管子很大,裝有電燈,他們在烤羊肉,香味撲鼻。她吃了碗羊肉,喝了杯高粱酒,身體暖和多了。她有生以來頭一次感到酒的魅力,認識了酒的重要。可是,後來她再喝酒時,一進口便辣得受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