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早新華社張記者來過,無所不談。這有什麼,見報的無非是成績巨大,速度神奇之類的東西。不用看也可以背得出來。那些烏龜王八們在搗蛋,誰去報道。因此,有關公路的事地隻字不提。可是,記者對此頗感興趣,提出了好些個疑問。還神秘地笑了笑說;"對付這些陰暗角落裏的黴菌,最好的辦法是拿出來曬太陽!"哼,說得倒冠冕堂皇。
吃了晚飯。其實隻不過是從飯堂裏打回來的一碟肉片炒羅卜,三兩白飯。她吃得很快,不滿五分鍾,碗匙也洗刷幹淨。還剩下些給咪咪。
她把桌上的工程圖紙都推在一旁,專心致誌看小說去。她對香港電視興趣不大,聽不懂廣東話固然是個原因,主要還是不喜歡這種小市民格調。英語片她倒愛看,聽說那部《豪門恩怨》長劇,揭露豪門貴旌的糜爛生活頗深劉。
她的興趣選擇性很強。最近,她看了巴爾紮克的《貝姨》描寫了一個老處女的陰暗心理。現在正在看張潔的《方舟》,寫了三個離婚的女人。她沒有結過婚,也無所謂離婚。隻不過是喜歡了解那種孤獨的生活,看看別人是怎樣孤獨的。至於自己,她當然足夠寫本長篇小說了。
為什麼老處女、寡婦都被人認為是孤獨的怪物?男人就沒有被人家這樣認為。想不到在"寡"的問題上中外古今都有這樣一個共同的看法。除了那"寡"的性格確實有生活的真實之外,你能說沒有一點兒封建之見嗎?當然,巴爾紮克在生的時代同現在大不相同。
這個問題就足夠她去思索好些天了。使她感到懼恐的還在於:即使在特區,竟也存在著這種見解。
黑貓舔完了碟子,用爪掌揩淨了嘴巴,便懶洋洋地蜷伏在她的腳背上。這些天,它整日往外跑,不知道到哪裏玩去。今天好象知道她呆在家裏,便又撒嬌似的喵喵地叫。唉,也不怪它,自己在家的時間本來不多。
她很感慨,經過一段繁忙日子之後,現在又剩下自己同咪咪了。最終陪伴自己的依然是咪咪啊!
她哭了,望著大黑貓閃亮的毛色。
海濱的路燈亮了,象一串金色的星裏嵌鑲在墨黑的海水邊上,不時地閃著亮光。又象一顆顆帶淚的眼睛在聽著大海在低吟。沙灘上一個人也沒有,人們吃過了飯又不知躲到哪裏去了。也許都象地自己一樣呆在家裏吧!家,多有意思的一個籠啊!即使是麻雀在黃昏裏一陣吱喳吵鬧之後,也都棲息在自己的樹椏瓦簷裏去。雞回籠,鴨返寮,造物主都做了安排。她呢?那就歸宿到書堆裏去吧!
五天,這五天裏她該做些什麼呢?
也許這是離別前的五天啊!她情不自禁地用一種別離的眼光在看這裏曲一切。
她想,最主要是把《材料力學》這門課程講完,技術培訓中心是很討她喜歡的地方。她發覺年青人到來這裏之後,變得更喜愛學習科學技術。他們非常痛恨自己的愚昧,當然也很痛恨造成他們愚昧的那個時代。他們會痛恨一輩子的。然而,他們不會因痛恨而沮喪,抑或是消沉。他們不正在奮發地用自己的力量去消滅自身的愚昧嗎?當這種自我奮發成為一種巨大力量的時候,可以想象出我們的社會將會有怎樣的飛躍啊!
每當她同年輕人在一塊兒學習的時候,她心情愉快,但又感到異常沉重。從他們身上她感覺到有一種曆史的曆史責任感。她應該幫助孩子們去消除他們自身的愚昧。這是曆史同時賦予她們兩代人的同一個任務。隻有這一點才使她感到生活的意義和自己存在的價值。因此當她發現徐見池在一段刻苦學習之後,現在已可以獨立進行工程設計的時候,她非常高興。老實說,沒有她這樣一個高明的老師輔導,小徐是不可能進步得這樣快的。
如果說她對這兒還有所依戀,那就是她非常喜歡這裏的年青人,尤其是喜歡在這個技術培訓中心李學習的年青人啊!
門吱的一聲響。鬱玲一陣旋風似的卷了進來。
"你就這樣走啦!"姑娘氣衝衝地說
"你都知道了。"
"爸爸說的。"
"他怎麼說?"
"說你要走了。"她瞪了她一眼,"哼,原來你是個弱者,逃避現實!"
"那強者呢?"她覺得鬱玲說的很新鮮。
"探索,走在生活前麵的探索者!"
"我說的是心靈。"
"鬱玲……"她有所觸動。
"我們都為探索而來的,看看外麵世界,探索自己要走"的路。探索的自身就是一種非常有意義的冒險。你說過,目標明確的冒險就是探索。嫻姨,你呢?是為了探索,還是為了逃避?你以為這裏是一塊真空的處女地嗎?要知道,我和你,還有他們都是從內地來的。當然還有程鬆平。千絲萬縷。你逃避得了嗎?哪兒都有這些蛀蟲,你就避開吧!我真不明白,這裏有什幺非要你離開不可的怪物,它竟然有這樣大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