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1 / 3)

今天上午十時召開工業特區領導選舉就職演說會。

張小戈、杜一丘都在做準備。

林寧卻醞釀一個新方案。近大半年來拖住工業特區後腿的是內地的一些承包工程公司,他們的管理政策發揮不了工人的積極性,以致工程進度遲緩。因此,很有必要把這些工程公司統進工業特區的管理體製之內,實行一種鬆散的、靈活的經濟聯合。這樣才可能擺脫那些舊框框條條的幹預。唉,幹多幹少一個樣,就象年老體衰的老頭子和年輕力壯的小夥子,都限定每餐兩碗白飯,那還有什麼樂趣可言!

他還要審度時勢,這裏人事關係這樣複雜,他不能不做個通盤考慮。隻要對發展工業特區有利,誰都可以坐到領導的位置上。做不好也都得下來。

他不清楚杜一丘是否要發表演說。倘使他改變了認識,真的參加的話,當然歡迎。如果是另有意圖那就不好了。看杜一丘那眉飛色舞的樣子卻又使人憂慮。說不定要起風了,現在這個天時。

不過,他心裏忐忑不安的還是裏昂的事。他沒想到這會影響陳應中的信心。一個願意為工業特區建設出力的美國人得不到應有的工作方便。的確說不過去,然而,這樣小的事他也無能為力。他又想起了徐見池說過的那句話:沒有自主權,什麼"獨立"、"跳出"現行經濟管理體製之外,都是空的。權限問題,早在工業特區成立之前,香港報紙都議論過了。麥得利顧問還不止一次問過:"有不方便的地方嗎?"他們都看得很清楚。他到墨西哥、羅馬尼亞、新加坡、斯裏蘭卡、馬來西亞以及歐洲的自由貿易區看過,他們都設有自由區政府總督。類似香港總督那樣,擁有立法權。新加坡自由區還是由總理親自領導的。婆婆多當媳婦的自是困難了。

他沒有後悔,即使已經意識到自己的手腳給那些無形的繩索捆縛住了,也沒對自己辦特區的初衷感到後悔。不打緊,又不是三歲娃娃,竭力地一根一根地解脫掉就是了。

這些日子,他好象經曆了整整一個世紀,走過了一段複雜的、變幻的、漫長而又泥濘的路。這些感受隻有在這個特區的漩渦裏才能切身感覺到。最急湍的險灘,放排工也可以輕身飛渡;為什麼不可以在這個漩流裏站起來呢!

咪咪整天跑到外麵去。除了開飯,整天聽不見咪咪的叫聲。她覺察出貓也是害怕孤寂的。

這些天,梁宛嫻忙若南灣五萬噸級深水碼頭的設計、測量、谘詢、計算和繪圖,忙得很,呆在家裏的時間很少。隻是晚上咪咪才有幸蜷伏在她那冰涼的腳背上。咪咪感到從未有過的孤寂!

"咪咪,你該到外麵瘋癲去,跟著我會害死你的。"她撫摸著咪咪光滑烏黑的長毛,象宣布特赦似地說。哦,原來她也曾禁錮過咪咪!

望著咪咪那卷曲著的長尾巴,她像是發現了真理:她忙了,咪咪也忙著自己的事去了。不都自由了嗎?倘使每個人都忙著自己的事業,把勾心鬥角的精力全都用在共同的事業上去,那白龍灣將會出現一個什麼樣的速度呢?那還需要什麼禁錮呢?咪咪做到的,人也應該做得到。

裏昂來了才幾天?已經異常憎惡這個朱紅圓圈,常常憤憤然。他懂多少!朱紅圓圈隻不過是個門麵。後麵還有象蜘蛛網似的大大小小的渠道。過去在朱紅圓圈的上麵,還要添上個黑色的毛筆劃的圈圈。這黑色的小圓圈是什麼?裏昂先生是很難理解的。

前幾天出了一件令她惡心的事。一位巾幗強人來白龍灣參觀,指定要女總工程師接待。巾幗對女人。唉,一個三十多歲的女人,穿著深藍碎花連衣裙,架著一副寬鏡框的眼鏡,扭扭捏捏。好幾位上頭來的隨員前呼後擁,畢恭畢敬。伊是來這特區成立一個巾幗影視中心,真是偉大的事!梁宛嫻對文學頗有素養,見她來頭不俗,便同她扯談白龍灣如何發展文學藝術事業,談起了中國的朱自清、台灣的白先勇,印度的泰戈爾,美國的海明威。這位女強人眯著眼,竟然笑道:"叫他們拿稿子給我看看,我拍電影是不拘什麼流派的。"她無知加上狂妄,令梁宛嫻根本不屑於去指出她的錯誤。可就是這樣一個人,卻持有朱紅圓圈,衣袋裏還裝著某些大人的親筆信。你還能說什麼呢?

她不想把精力浪費在這些無聊的遊戲上麵,那怕一分一秒。她的時間如今是太寶貴了。

然而,為了林寧,她又不能不去應付這些無聊的事。她怎能木然地望著這個癱瘓了的白龍灣呢!

這幾天,他消瘦了,眼眶明顯地深陷下去。

"你瘦了!"她心疼地說。

"你也瘦了。"

"我就是這樣子,慣了。"

"現在不是那個時候!"

"那你呢?"

"我強壯得一隻手可以把你舉起來。"

"真的!"她深情地望著他。

他避開了她的目光,臉上泛起不易察覺的紅暈。他的目光停在木桌上的皮包上麵,裏頭放著那條淡紫色的紗巾。他的心怦怦地跳著,拿給她吧!就說是李素秋送的!可是他遲疑了,現在是個什麼時候,工業特區亂哄哄的。他膽怯了。唉,女兒不就當著麵說過他膽怯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