倚牆斜坐的梁戰倏然驚醒,騰身而起。城牆邊不遠處副將方行之已大喝一聲:“敵軍攻城!速報大帥!”
隨著副將一聲大喝,手臂般粗的牛油火把已將整個南城照得明如白晝。梁戰俯視城牆之下,敵營燈火通明,人馬如梳,高大的攻城樓塔一字排開,一個個士兵方陣列隊而出。
不必細看,觀其軍容鼎盛,也可知道薛擒虎一定招回了一直遊弋在外,防備梁軍逃脫的另一路大軍。大軍雲集城下,已然將大梁城圍得水泄不通,欲畢其功於一役。
梁戰不驚反喜,黑夜攻城需以偷襲為上,大軍挑燈夜戰為兵家之大忌。薛擒虎選擇此刻大軍強攻,智者所不為。
況且,大梁城三麵環山,馳道狹窄,不利於大軍展開。這也是梁戰在隻有八千勇士之下,認定還能守城三天的原因。
若不是大梁城精壯之士附逆而亡,隻留下兩萬老弱殘兵。守城之初就全靠自己的一萬親軍,讓自己捉襟見肘,戰局也不至於此。
觀魏國竭力攻城,已經做好了一夜破城的打算。以薛擒虎的過往戰績,不會如此無智。隻能是大魏出現變數,能影響滅國之戰的變故,應該是太子搏命一擊成功。大魏國主危矣,此番一戰之後,魏軍定會暫緩攻勢,甚至退軍。
這將是八千子弟唯一死中求活的機會。抵擋住魏軍此次傾巢一擊,還有一線生機,如若城破,那自然是一切皆休。
雖然沒有更多情報能夠佐證,見微知著本就是為將者之必備。在梁戰三十多年的戎馬生涯中,見過無數臨機不決,導致功敗垂成的名將。
梁戰招過方行之,將自己所想吩咐下去,生死成敗,在此一舉,不需還留餘力。
城牆之下,正對城門的馳道,魏軍已擺開陣勢。士兵方陣之中,隻聽見什長都頭低聲呼喝,交代戰士攻城需注意的事項。
隊列最尖端,高大的身影,一身雪亮的甲胄,一柄長過人身的黑色巨刃,極為惹人注目。
每有攻堅執銳,韓冬總是陣列於前。身後黑刀營的戰士已經換了多少,韓冬已經記不清了,隻記得這是自己第一百九十七次站在戰陣之前,還有三次,就能……
看著前方經過無數次修繕的大梁城,經過多日的廝殺依然矗立。城頭呼嘯射過幾支燃燒的火箭,其中一支“奪”的一聲穿入韓冬腳下。
韓冬肩扛黑色長刀,恍如未覺。這是敵方在試探攻擊的距離,四十五日的血戰,敵方已經沒有了射距更遠的拋石機,弓箭也應所剩無幾。
一條柔軟的黃巾順著難得一見的南風,自軍陣之後向大梁城飄去。就在此刻震天的戰鼓倏然捶響。
韓冬長刀一卷,黃巾已然在手,左手一帶,黃巾已將右手牢牢縛在長刀之上。韓冬腳下一震,身體化作虛影如利箭射向梁字帥旗所在的城樓。身後是因極速而過,空氣震蕩的炸響。
長長的八百步,平常是轉瞬即逝的距離,在箭雨如飛的狹長馳道,直如煉獄。密集的箭雨無法全然避過,韓冬也需全神應對。這樣的場景十二年來經曆過無數,韓冬已能利於身體帶動堅甲震顫,磕飛絕大部分箭羽。
頭上是呼嘯而過己方的投石,聲響連成一片。身後同袍中箭不斷悶哼,伴隨猛然栽倒的聲音。
韓冬第一個狂奔至城牆之下,身影鬼魅般橫移躲開迎頭而下的沸油。身體緊貼牆麵,壁虎一般靈活的向上潛遊。不時橫躍,避開不知是誰射出的流矢和碎石。
城頭已然在望,心有所感,抬眼處,城牆垛口一塊巨石臨頭砸下……
魏營高大的點兵台前,數百黑色甲胄的親軍侍衛,如鬆而立,一色的火紅披風在風中獵獵作響。每人身旁一碗牛油火炬將周圍映照得通亮。
台上薛字帥旗迎風招展之下,站立的三人目視戰陣前方。其中兩人身著金色鎧甲,正是韓澈和身邊的紫衣侍女。
戰鼓之聲一起,二王子韓澈看了一眼臉沉如水的薛擒虎,揚聲笑道:
“薛大帥,我方已盡起大軍,做獅子搏兔之舉。如若還有變故,那實是非戰之罪了!何況天意在我,長公主隨意拋下絲巾,在此寒冬都能引來南風,將士們順風而上,必省力不少。此戰!我軍必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