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為各種事情忙碌——與首席貴族、陪審員和省裏的各種官員打交道,差不多三個星期就這樣過去了。最後,遺產和領地歸我所有。我開始安靜下來,但是沒過多久,我就受到了一種無聊的煩惱的折磨。那時,可敬又善良的鄰居××還沒有出現在我的生活之中。我根本不善於管理家務,就讓我的奶媽擔任家政總管,讓她掌管鑰匙。十五個家庭逸事湊在一起,構成了她的話,而且她講起來一點兒變化也沒有,因此深深地吸引了我,對我來說簡直成了另外一部最新劄記,我甚至對它的每一頁第一行都了如指掌。在儲藏室的一堆破爛中間,我將那部真正有用的劄記找了出來,它已經很爛了。我把它找了出來,開始閱讀它,讓它獲得再次被利用的機會。但是,庫爾幹諾夫已經不像從來那樣吸引我了,因此我讀過一遍後就把它束之高閣了。
這種無聊透頂的生活讓我產生出自己寫些東西的想法。善良的讀者已經知道,我隻讀過幾年書,那已經被放過去的東西也沒有重新獲得的機會。直到十六歲時,與仆人的孩子們做遊戲依然是我生活中的重要組成部分,後來我就在不同的省、不同的住宅之間轉移,與隨軍的食品店商販及猶太人閑聊,走在泥濘的路上,在破敗的台子上玩彈子球。
況且,我認為當一個作家非常不容易,對於我們這些外行人來說則更為困難。因此,開始時我竟然被寫作的想法給嚇到了。當我想與某個作家見麵卻不能變成現實的時候,我又怎麼敢奢望自己在未來的某一天也成為一個作家呢?但是,一件事出現在我的頭腦中。為了證明我對祖國文學的熱情,我想把這件事說出來。
1820年,我因公前往彼得堡出差,當時我還是一個士官生。雖然我在彼得堡沒有熟人,但我在那裏愉快地住了一個星期。每天我都去劇院,坐到四樓的一個座位上。我將所有演員的名字都記了下來,還愛上了××,而且這種愛非常熱烈。一個星期天,她扮演阿瑪利亞的角色,演出了《仇恨人類與懺悔》。她的表演非常出色。早晨,我從總參謀部回來後,像往常一樣,來到一家矮小的點心鋪,叫上一杯巧克力,拿出文學雜誌翻看。一次,我坐在點心鋪裏,手裏拿著《良友》雜誌,正在專心致誌地看其中的一篇評論文章,這時,一個人來到了我的身邊。他穿著一件豌豆色的大衣,將一張《漢堡日報》從我的書下悄悄地抽出來。我正在認真閱讀,因此沒有抬頭看他一眼。那個陌生人坐在我的對麵,要了一份煎牛排。我仍然聚精會神地看書,沒有理睬他。他一邊吃早餐一邊罵小學徒,埋怨小學徒沒有將他招待好,喝了半瓶酒後就離開了。在這裏吃早餐的還有兩個年輕人。一個年輕人問他的同伴:“你知道剛才離開的那個人是誰嗎?告訴你吧,他就是某位作家布爾加林。”“作家?”我情不自禁地驚呼起來,扔下尚未喝完的巧克力,放下沒有看完的雜誌,就匆匆地趕去付飯錢,等不及找回零錢就追到大街上。我四處張望,看到那個穿豌豆色大衣的人就在遠處。於是,我立即沿著涅瓦大街追去。我不斷加快速度,眼看就要跑起來了。這時,我覺得有人將我攔住了。一個禁衛軍軍官告訴我,我把他從人行道上撞了出去,我的做法是不對的,他說我應該停下來,立正向他行禮。被訓斥一頓後,我變得小心翼翼起來。讓我無法忍受的是,各種軍官總是出現在我麵前,我不得不停下來,而作家一直向前走,離我越來越遠。這件士兵大衣第一次讓我感到如此沉重,也是帶穗的肩章第一次讓我深感羨慕。我一路追趕,終於在安尼奇金橋追上了那個作家。我向他行禮,之後說:“您好,請問您就是布爾加林先生吧?您在《教育競爭者》雜誌上發表過一篇出色的論文吧?我幸運地讀過那篇文章。”他對我說:“對不起,你搞錯了,我是一個司法稽查官,並不是作家。但是我跟××關係非常好,十五分鍾以前我還見到過他,當時是在警察橋。”就這樣,對俄國文學的崇敬不但沒有給我帶來好處,還讓我失去了三十戈比以及受到責罵,還險些被拘禁起來。